第九章 又闻子规愁空山

覆汉 榴弹怕水 4066 字 1个月前

“奉孝这是何意?”徐庶心中微动,不免好奇。“是为难呢?还是心中另有奇策。”

“军事上自然就是这三条路齐下。”郭嘉摊手以对。“我又非神仙,还能变出第四条入蜀的路来?而且,我也不瞒元直,方伯田公手中现在就有一道燕公的旨意攥着呢,只等过几日张儁乂的兵马从南阳过来,便要三路齐出,正式伐蜀!”

“那……”

“但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但伐蜀未必只能用军。”郭奉孝终于暴露心思。“不瞒元直,今日见到费伯仁,我却是起了一个荒谬之策。”

“何策?”徐元直心中一时警惕。

“你知道光武伐蜀,为何蹉跎数载吗?”

“自然是蜀道艰难。”徐庶不由冷笑,却又低头继续斟酒自饮。

“除此之外呢?”郭奉孝紧追不舍。

听到这里,徐庶心中微动,一手举杯,一手却是握紧了身侧长剑,然后方才抬头瞥了一眼自己这位至交,并一字一顿相对而答:“此事人尽皆知,乃是公孙述两次派遣刺客,击杀了光武麾下两位大将……节候来歙,壮候岑彭,俱为云台功臣,却居然在天下将定之前,俱死于蜀中刺客之手!堪称荒谬!可行吗?”

“我原本以为是不行的。”郭嘉难得叹了口气。“因为这种荒谬之事,本就难成,就算是勉强成了,若双方都局势稳定,也不足以影响大局,但是蜀地这里,我却以为未必不能行。”

“说来听听。”

“我从董卓乱起便背井离乡……那时候天下混乱不堪,也见多了不堪之人与不堪之事,党同伐异、率兽食人,却都是寻常事。可与此同时,却也总能见到英雄人物不计个人利害,拔刀而起。”不知为何,郭嘉却将话题忽然挑开。“所以,诸如土客矛盾、地域争端,这种低劣可笑之事虽然常见,却往往不能持久,也常常为英雄厌弃。便是袁绍那里,我都想过,若给袁本初一些时日,是不是也能消弭此等低劣之事。然则……”

“然则蜀地这里,‘东州士’与‘益州狗’却多年势如水火,可见刘焉治政,着实低劣?”徐庶忽然低头接口。

“不错。”郭嘉立即点头。“若费尚此番言语皆是实言,则我大略猜度,刘焉其人在蜀地着实不能得人心,不过是仗着旧日执政威势,勉强压制局面而已……这其实像极了当日董卓占据三辅之态!而当日董卓在三辅,荀军师便曾筹划刺杀彼辈,只是不慎走漏了消息而已。”

“所以你想让我走一遭蜀地,反行当年公孙述之策……若能趁蜀地兵马皆在外地前线,忽然杀刘焉或刘范,则全蜀或由内而外,须臾可平,反正大势本在燕公?”

“不错!”郭嘉愈发颔首不及。

“可是奉孝。”徐庶忽然失笑。“这种事情终究难登堂堂之列吧?毕竟,公孙述当年是狗急跳墙,而燕公这是堂堂大势在握,便不行此策,一年两载,蜀地也会自乱的吧?且燕公让五官中郎将去屯田……所谓屯田,而非为将,总是以年来计的,难道不是也说明燕公、镇西将军、田公这里其实早做好了伐蜀持久之备?”

“不错!”郭嘉依旧颔首如常。

“所以,你让我这么做,成了我未必有功,因为这不是燕公本意,镇北将军和田公那里更是未必会认!尤其是田公,其人对燕公擅杀吕布一事,一直不满,一直有心想用堂堂之阵让燕公摆脱这些恶名!而不成,我恐怕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对否?”徐庶厉声追问。

“不错!”郭嘉依旧颔首。

“可你依然还让我去?”徐元直继续厉声以对。

“不错!”郭嘉还是那般从容,却又扬眉反问。“而且这都是我一人主意,不准备报与,事成恐怕无功,事败徒劳送死……可说到底,你愿去吗?”

“为何不去?”徐庶忽然失笑。

郭嘉也是跟着失笑:“其实咱们心里都明白,这种计策,你便是做下了,也恐怕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反而要以你将来前途计,稍做遮掩的……但蜀道艰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元直能杀刘焉或刘范随意一人,或许便能救十万生灵!而以天下计,若能急速下蜀地,以燕公如今之大势,则天下何止能多活百万众?!”

“你不必激我!”徐元直一声叹气,直接放下酒樽而对。“我已经应下了。”

“我不是在激你,而是真有块垒在胸的。”郭嘉一时举空杯感叹。“我其实隐隐懂得燕公居于上位的难处……我知道他也想早点一统天下,但也想同时清理一些路上的杂草!而下面的人呢,除去那些功名之念的人,稍有理想之人,却未免也都有自己的想法,譬如我向来敬服的关镇东,他就赞同清理杂草是多于尽早走完路的!而我呢,着实少了这二位的几分决意,却也希望能快一些便快一些,能干净一些便干净一些……以一人之力,能做什么便做什么!如此而已!”

“不错,若能又快又好,谁又不愿呢?”徐庶微微叹气。“但谁让我们力量不足,只能为匹夫之事呢?那便尽匹夫之力而为好了!奉孝,我自往蜀中一行便是,若刘焉真如传闻这般恶劣,我何妨替你杀了?只有一事……”

“请讲!”郭嘉也忽然回过神来。

“刘焉再如何,也是堂堂一州之主,防备必然严密,而我家中尚有一母,须郑重托付于你……”

“我自幼失怙失恃……早在徐州,便已经将元直做亲兄弟来看了,你母便是我母。且若真有不测,入蜀之后,我必会为你报仇!”

“那便更加无虑了,可有信得过的人手?”

“我这里只有二十人!而按照费伯仁所言,蜀中欲杀此父子者,不计其数!”

“这我就管不到了……二十人,可曾预备妥当?”

“称不上备不备的,乃是我靖安台老上司戏公派来支援我的,一直在我府中。”

“那便走吧!”徐元直直接扶剑而起。“既然出兵之事已定,此事也越早越好,不必耽搁了。”

“且再满饮一杯。”郭嘉赶紧亲自抱起酒壶,准备为对方斟酒。

“你莫非真以为我回不来吗?”已经转身的徐庶回头一声冷笑。“且封壶藏于树下,待我归来便是!”

郭嘉登时肃容,重重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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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汉、燕之际,英雄虎争,一时豪杰志义之士,心有士谟,志经道义,贵重然诺,一意许知己,便倾生死而为。凡审正南孤身赴辽东,贾文和单人陷潼关,张翼德走马行河北,徐元直负剑入蜀地,皆此类也!”——《汉末英雄志》.王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