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贾文和回过头来,正色以对。“臣以为,杜袭部似乎本就不如周泰、陈登、徐盛三部。”
公孙珣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而贾文和却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臣又以为,靖安台之前按照地盘、人口、总兵力来断定曹操大约能维持两万核心精锐是绝对没错的,因为这种居高临下的判断本就不可能出错,它就是道《九章算术》中的题目而已。故此……”
“故此,若曹操这里少了几千精锐步卒,必然会多在别处?”公孙珣忽然勒马回头,一声嗤笑。“那它到底多在何处呢?”
贾诩附和一笑,并无多言。
而公孙珣却直接自问自答了起来:“或许在曹仁那里,或许是李进本部依然得到了曹孟德最大的信任与支持,或许二者皆有……但不管如何,眼前的曹操其实都比想象中的要虚弱。他此番小心翼翼至此,却将周泰三营摆在西面,难道是巧合吗?正如我上来便只盯着刘备的核心部众不撒手一般,难道也是巧合吗?”
贾诩、荀攸各自无言,而田豫、庞德以下,还有除去王象外的文士幕属们,一时议论纷纷。
“国让。”大概是之前看到了田豫想洗刷开战时失利的决心,公孙珣此时的语气不免稍缓。“你去组织一下你的部队,去协助作战,等到周边各部溃散后,你要趁势扑到曹操本阵之前……然后替我转告一声曹孟德,就说今年内黄收成不错,让他不要忧心忡忡了,无论如何,战俘还是养得起的。”
田豫莫名其妙,但还是领命而去。
夕阳西下,轻骑飞驰压制,甲骑往来冲击,战到此时,其实已经无话可说,杜袭部、毛阶部皆已溃散,毛阶被宇文黑獭亲眼看到自杀于旗下,杜袭与陈武却一时失去踪迹,不知去路,也不晓得是趁乱逃走了,还是失了旗帜,依旧在战场奋战,又或是干脆早已身死。
而两部既溃,曹操本部倒是展现出了极大韧性,一面聚集溃兵,一面阻止防御,丝毫不散,反倒是李通部在燕军集中驱赶败兵冲击之后,终于不稳。
到此为止,曹军主力兵败如山倒之势却是再无疑问,燕军各部骑将也都纷纷调整整备,确定了先破李通以孤立曹操本阵,然后再合围以建奇功的方略!
但也就是此时,异变突起,之前诈降的黄盖部终于从济水北岸折返,而且沿途聚拢败兵,攻击燕军零散部队,俨然有与曹军主力汇合之态……这么一支兵甲俱全,旗帜分明,或许未必称得上是生力军,但却绝对有重大威胁的部队,燕军警惕之余如何敢怠慢?故此不用公孙珣下令指示,各部便纷纷北转,试图先阻止黄公覆的奋起。
而也就是此时,田豫终于瞅到空隙去完成公孙珣的叮嘱了……只是如此混战之下,想转呈公孙珣原话未免不太现实,于是田国让就只是趁着曹操本部附近稍微不那么混乱的时候,下令让自己身侧数百骑朝着曹操旗帜齐呼内黄二字,然后便疾驰向北,去攻击黄盖了。
天色愈发暗淡,一声莫名其妙的呼喊,似乎并未起到什么直接效果,因为这句话原本应该用在围攻曹操本阵时才对,而不是像现在喊完了就走。所以,裹着半张脸和半条腿的田豫并不知道,随着他这一声喊,一整个下午都在坚持指挥的曹孟德,面对全军溃散近半都未动摇,却在黄盖及时出现,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因此能够得到夜间逃窜机会的时候,陡然陷入到了诡异的失态之中。
内黄是什么地方,曹孟德比谁都清楚,这一声喊,却是让他彻底心下冰凉,足足小半刻钟方才恢复清明,继续强撑。
官渡残阳如血,将士舍命搏杀,追南逐北,而沿着官渡往北直线距离约二百五十里的河北内黄地区,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和平景象。
中午时分,此地还阳光明媚,以至于乐文谦能遥遥看到十几里外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内黄泽核心水区,但等到下午时分,此处却渐渐多云阴凉了起来,有经验的老农心中清楚,这是秋冬之际,一层寒雨一层凉的标志,不过要等到下雨恐怕还要一两日,也就是进入十月初冬后才成。
而话说回来,从军事层面上来说,如此天气对已经来到内黄城外清河畔的孙策七军主力似乎稍微有利一些。
首先,一旦下雨,行军速度必然受到影响……但彼时孙策等人说不得已经赶到了邺城城下,连什么铜雀台都已经占了当军营了,反倒是周边可能赶来的援军,也就是于禁、高顺二部会被大大延迟进军速度,受影响更大。
除此之外,孙策等人一日急行军至此,因为先锋乐进一路秋毫无犯,且伪作河北旗帜,而且沿途没有停歇的缘故,居然一直没有发生明显的武装冲突。但也仅仅如此了,因为他们马上要渡过清河,抢占内黄城,以稍作喘息,这是必须的一次中转与休整,否则根本没有力气去攻击邺城……换言之,从这个傍晚开始,暴露的危险将会大大增加,而雨水毫无疑问将会为他们做出一个完美的遮掩,还会迟滞可能的邺下权贵出逃速度。
总而言之,这场可能将会在明后日到来的秋冬寒雨,反正就是对孙策等奇袭部队稍微有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