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不甘心还能如何呢?
“渤海守不住。”隔了半晌,篝火畔,公孙瓒方才在身旁众人的期待中略显别扭的开口言道。“我也不会让幽州子弟随我浪送性命,而且前日一战,我多少也出了一口怨气,让天下人知道了我公孙瓒的名声……此时回幽州不是不行。”
众人纷纷释然。
“但我有两个条件,希望公直去一趟昌平替我说明……”公孙瓒继续扭捏言道。“其一,我怎么说也是堂堂一郡太守,又有五千骑,所以我回幽州只从文琪,不从文典(公孙范),这件事需要文琪那里从长安给我一个正经的说法;其二,我的五千兵马不能分拆,而且要有一个正式的驻扎之地……若是许我这两条,我便回南皮搬了渤海的武库、钱库、粮草去那个地方屯驻,替文琪守一守幽州,否则诸位自领幽州子弟回去,我领我的百余义从死在渤海算了!也算是尽一任太守的守土之责!”
“只要能回去,这有什么?”田楷只当是对方面子上抹不开,自然不以为然。“伯圭本是卫将军最亲近的弟兄,又如此能战,依我看,昌平吕长史处,长安卫将军处,必然会痛快答应……至于说地方,河间北面的易京不正好吗?一面有易水做屏障,一面背靠幽州,而且那地方还卡在文典身前,天然为幽州东面屏障,咱们把渤海的库存移过去,再把当地百姓组织起来军屯……”
话到此处,田楷忽然醒悟,这恐怕就是公孙瓒打得如意算盘了——他就是想去易县,进可保持半独立姿态,退可以回到幽州腹地,而且真要是等到袁绍和公孙珣在河北全面对峙,以这个位置而言,很可能会取代公孙范成为最东侧的方面之任。
一念至此,田楷忍不住瞅了眼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关靖关士起,不用说,这一定是这二人之前仔细商量后的说法了。
关靖见状倒也不做遮掩,而是干脆起身:“田都尉,你与我家主公、卫将军、荡寇将军(公孙范)、宁朔将军(公孙越),曾经同堂为吏,更是右将军(赵苞)故吏,这件事情只有你适合去说,反正此事之后你也该去长安谒见一次卫将军才对……”
田楷缓缓颔首,因为哪怕公孙瓒的小心思如此明显,他还是想不到公孙珣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而且他也确实该去一趟长安了:“事不宜迟,我即刻轻骑去范阳、昌平,若可能,亲自去一趟长安去谒见卫将军……你们在南皮做好准备,若袁军来势汹汹,不妨先自行往易京立寨。”
公孙瓒和关靖齐齐松了一口气。
话说,公孙珣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公孙瓒——这倒不是说他想惯着自己这个族兄,而是说等他腾出手来有一万个法子将那五千突骑拿到手。
再说了,终究是少年时同屋而眠的族兄,又答应了亲娘,既然这厮活着从袁绍手底下回来了,那总不能真偷偷摸摸剁了吧?
平心而论,公孙度那种事情,做了一次公孙珣就已经后悔了。
但认可了昌平飞马来报的方案同时,公孙珣却也不得不承认,公孙瓒还是给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烦——这厮仗打的是漂亮,可从战略角度而言,崩溃的也太快了些。
“这也太快了!”旧渎之战后的二十日,五月下旬,公孙珣望着几名被匆匆从府中各处公房召来,此时正在传递信函的心腹谋士,虽然未曾失态,却也明显有些严肃起来。“袁本初迟早会席卷河北六郡的,这事我早有准备,但竟然如此之快,多少还是出乎意料,也到底是乱了我的原定方略,诸君以为该如何处置?”
“巧合意外而已!”田丰连连摇头蹙眉。“公孙方属下也曾见过,腐儒罢了;公孙犊我也曾有所闻名,其人在平原,仗着家大业大,恣意妄为,素来无行,这二人确实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以将军不必挂怀,临机应变,稍作调整便是。”
公孙珣缓缓颔首:“既如此,便按照之前议定的说法,若是入秋前袁绍便有入主邺城的姿态,便让关云长先行弃了朝歌,越过魏郡去邯郸汇合审正南。只是……只是这二人性格一样刚硬,我忽然有所担忧二人是否会有所不合……”
“将军这话我就不懂了。”田丰冷笑一声。“之前是将军对我们说,审正南忠贞无二,关云长忠义无双,这二人是你在河北的最大后手,凡事托付给他们便是,如何今日又担心他们二人会因私废公,以至于误了大局呢?若是他们真的忠贞无二,将军便应该用人不疑,而若是他们真的性格刚硬不合以至于误事,将军便该疑人不用。”
公孙珣不由失笑,却是抚案而起:“元皓说的对,是我过于失态了,事到如今,还心存疑虑,不免可笑……这样好了,我亲自写一封信往正南与云长处,稍微劝慰一二便是。”
田丰笑而不语。
此事议定,公孙珣自去写信,而众人退出堂去,田丰与诸多本就在卫将军府中有公房的人也各自离去,倒是戏忠若有所思,心中一动,却忽然转道,然后找到了自己乡人兼好友,那就是那位照例低头不语的荀攸荀公达。
“公达以为,君侯此番失态到底是因为何事?”戏忠拦住荀攸,开门见山。
荀公达不由失笑:“将军此番其实未见失态吧?不过是事情确实出乎意料,略有不安,人之常情而已。”
“不安在何处?”将军府的廊下,戏忠紧追不舍。“我久随君侯,尽知君侯性情,早年间其人恣意外显,英气勃发,后来刘公去世,他归乡屯田,复又稍显郁郁,可自从讨董功成,未央问罪,便宛如拨云见日一般,重归昔日英气,甚至坦荡更盛,所谓凡事皆可与人言,凡为皆可与人看……今日稍显不安已然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