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人敢言天下事

覆汉 榴弹怕水 4139 字 1个月前

“其二,将军势大,然将军不足以速取天下。”田丰依旧理直气壮。

“元皓入座吧!”公孙珣一声叹气。

“等我说完。”田丰尤然摇头。“其三,将军当务之急,应该是讨董入洛,拥立天子,而非滥攻滥取,妄自坐失人心……不然,董卓便是先例。正所谓,不讨董,何以对天下有识之士?不扶汉室,何以号令郡国臣民?!”

“君侯!”戏志才忽然出列,俯首相对。“我以为田元皓所言,实乃金玉良言。”

众人不以为意,因为戏忠一直以来的建议便是要以讨董为先,故又纷纷看向了公孙珣。

“天下事以人为本。”公孙珣闻言缓缓点头。“元皓的话其实我也深以为然……但是相隔数千里,袁本初另起联盟,一边防备于我一边隔断交通也是事实。元皓有什么好计策吗?”

“可以走并州!”田丰有备而来。“走代郡,入雁门,出太原,过上党,然后看形势,或者入河内突入洛阳,或者入河东入关中断董卓后背……”

“此言大谬!”一人再度出声,却是吕范。

而见到此人出声反对,在座之人倒是纷纷一振。

“何言大谬?”田丰依旧不让。

“并州路远!”吕子衡起身认真言道。“而且道路崎岖。”

“如此,后勤也会艰难。”出言附和吕范的,居然十余天来一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表态的王修王叔治。“吕长史所言并州道路艰难,其实不仅是行军艰难,补给更是困难。”

“两位所言都是实话。”田丰似乎胸有成竹。“行军后勤确实艰难,道路也远,但诸位想过没有,走并州除了出其不意外,还有两个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吕范紧追不舍。

“其一,并州如今混乱无主。前刺史丁原已死,朝廷所任并州牧正是董卓,更兼如今张杨募兵而归在上党郡南部自称太守讨董,还有白波匪出西河骚扰河东,二者隔断交通,让董卓无法任命官员……”田丰侃侃而谈。“换言之,一直到上党,卫将军当面没有真正大敌,而且取并州也无人指摘,别的不说,雁门、太原、上党这三郡,诸位真的瞧不上吗?这可是晋地核心三郡!更不要说后面还有河东,还有关中八百里秦川基业。”

吕范与王修对视一眼,默契的沉默以对。

“其二,”田丰继续言道。“河北这个地方,无论怎么怎么处置,无论从何处起势,有一个地方和一个事情都是绕不开的,那便是千里太行山……这里面盗匪百万,光是有名有姓的首领就有二三十处,你们不要想着逼降一个两个首领就能如何,也不要觉得夺取几个关隘就可以安稳。而想要真正清理太行山,就只有占据太行山周边并州三郡、冀州两郡、幽州一郡,外加河内,四面夹攻,方能真正处置干净!”

和其他人一样,公孙珣由衷的点点头……田丰这话是真的说到点子上了,便是张燕和于毒立即引众来降,若不能取下这七个郡国,彻底清理,那这个乱世中,太行山就注定如一个洼地一般将户口吸引过去。

张燕降了有王燕,于毒降了有于糖,紫山贼黑山贼都没了,肯定还有西柏坡贼和云台山贼,这跟谁是首领没关系,跟首领的名号也没关系,只跟周围有没有战乱、瘟疫、天灾有关系。

当然了,公孙珣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中,张燕作为太行山共主,被袁绍大规模清剿了数次,却居然一直熬到官渡之战后的第五年,曹操几乎统一北方才正式投降。

“还是不妥。”就在吕范、王修,甚至常林、杜畿等人纷纷颔首之事,却还是有人突然开口对田丰表示了致意,而这一次,却居然是审配。

“正南何意啊?”田丰扭头反问。“我以为走并州讨董的好处已经显而易见了,既能讨董,又能扩张,更能钳制太行山匪,还能避免此时与袁绍等人交战,陷入不义。”

“我没有说走并州不好。”审配蹙眉相对。“问题在于,虽说讨董大义不可失,洛阳亦不能落人后,可幽冀却更是我家君候根基所在……走并州,固然可以不用攻击魏郡,可若是对方反过来背信弃义,攻打幽冀呢?”

“我知道正南的意思。”此时的田丰不急不缓,倒是有了几分名士风度。“你不就是担心将军引兵走并州讨董,一路艰难,幽冀局势有变吗?”

“正是此意。”审配正色言道。“元皓,你须知道,便是高祖起兵,也有丰邑兵变,雍齿、刘信之祸……”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多又变色,便是一直没吭声的公孙范也变得格外严肃起来……所谓丰邑兵变,指的是汉高祖起兵后遭遇的第一次大危机,其人引兵出征,后面依仗为根据地的丰邑却忽然一日易帜。这件事情,史书上写的是雍齿主导,实际上很可能与汉高祖刘邦的侄子刘信也有关系……却不好说了,而审配用在此处,俨然是有所指。

“谁为雍齿,谁为刘信?”田丰依旧坦然。“是袁绍、韩馥与公孙瓒吗?”

“我倒没说韩馥。”审配起身来到场中对道。“我在邯郸,也对此人有所知晓,其人懦弱无能,绝没有进取之能,唯独袁本初与渤海那位……”

“也不用在意我那位大兄。”这次却是公孙珣直接出言作答。“他便是再胡来,也不至于反过来攻我吧?而且再说了,渤海往这边来当面乃是涿郡,涿郡、广阳、渔阳,本就是我根基,不会轻易动摇的。实在不行让文典(公孙范字)顶在范阳,他还能如何?”

公孙范不敢怠慢,即刻出列躬身而应。

“料敌从宽。”田丰瞥了一眼公孙范,然后摇头言道。“我让将军走并州上洛,却也没有让他放弃冀州……乃是左守而右攻之意。实际上,如今冀州九郡国而将军有其四,剩下的又或随韩文节结盟袁绍,或被同宗所据,本就不好轻易取之,正该暂时防守、消化……其实诸位想过没有,若是能守住与邺城相近而对的邯郸、有钜鹿泽为遮蔽的瘿陶,还有能遮蔽幽州的范阳城,那将军在河北的根基根本就不可动摇。唯独……”

“唯独这三城自北向南,各有不同。”就在这时,对面的娄圭忽然开口。“其中,范阳最好守,有范公子以宗子身份镇压,三郡在后,自然无虞;瘿陶次之,其有天险,无须应对太多武事,却连结南北,直面两方,须有智谋之士为之方能应对;至于赵国邯郸,此城固然千古名都,却独独突出于魏郡身前,真要是有万一,便是首当其冲,最是艰难……此地须有国士、大将当之!方可无忧!”

审配怔了怔,却是朝着公孙珣躬身下拜:“配不敢称国士,但君侯既然将赵国托付于我,我又如何不敢与邯郸共存亡?!”

“存亡个什么?”公孙珣一时失笑,却是亲自起身扶起了对方。“若真要是让我选赵国与正南,那我只选正南……别听元皓的,邯郸可守便守,不能守,且退往襄国城,与瘿陶并成战线。”

审配缓缓颔首,也不多言此事,反而主动问道:“既如此,瘿陶谁来当之?”

公孙珣扭头看向了一人。

董昭沉默片刻,然后起身相询:“那李太守该如何?”

“让他来随我去并州便是。”公孙珣轻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