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吗?”公孙珣指着自己一身孝衣言道。“这是刘师遗言,为人门生,我推辞不得吧?”
赵苞目瞪口呆,几度张口欲言,却终究还是无言以对,隔了半晌,他也只能勉力颔首:“你且好自为之吧!”
言罢,却是要直接拂袖而去。
“大人!”公孙珣忽然扬声在后面喊道。“后日刘师停灵日满,我将一早携恩师夫妇棺椁一并移灵出殡,往河东王屋山下归葬,而洛中故人多有官职,怕是不能一路相送,故晚间将在孟津作别……届时还望岳父大人如今日这般来饮些酒水。”
赵苞远远甩了下衣袖,以作应答,便直接愤然而走。
隔了一日,刘宽停灵日满,便正式出殡,公孙珣为首,带着公孙范、公孙越,还有洛中刘宽本人的门生故吏无数,亲自扶灵出城。刘松也一早出城,按照亲父遗言,将亲母的棺椁从北邙山起出,在道边相会。天子更是下旨,不仅专门与洛中官员一日假期,还特遣中黄门蹇硕引虎贲军二十开道,护送灵柩直往河东而去。
因为有一日假,更因为公孙珣事先有言,刘师为人不校,更喜饮酒,故此,若当日灵堂处有人一觞酒不足醉,则孟津作别依旧有酒水相侯,只求届时不以悲戚相别,唯以酒醉为凭。所以,洛中公卿重臣、名士亲友,纷纷毫无负担的沿途相送……而到了当日下午,刘宽夫妇停灵在洛阳北面的黄河之畔,公孙珣果然言出必行,将预备好的无数美酒尽皆取出,号召众人一醉相送。
孟津一时酒香四溢,更有人传言,公孙珣此番将洛阳产业尽数卖出,只留一别院……据说是凑齐了千金,全都在洛阳换了酒水。
刘宽屡等台阁,身前数十年皆为汉室重臣,而主持丧礼的公孙珣也是位居卫将军、蓟侯,所以此番前来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
至于停灵义舍前的那一片空地上,更全都为一时风云人物。
大将军何进、司空袁隗、司徒崔烈、右车骑将军朱儁、司隶校尉张温、虎贲中郎将袁术、侍中杨彪、太常张延、大司农赵苞、宗正刘焉……三公九卿,除了一个身体实在是不行了的杨赐外,其余尽数到场。
非只如此,有名无职的天下楷模袁绍,最近可能将要启用的议郎董卓,失去了加官复为尚书的卢植,刚刚辞去尚书令尚未得职的光禄大夫刘虞,之前两次下狱最终又出狱而为何进征辟为大将军掾属的王允,以及同样只是大将军掾属却名声在外的刘表、孔融,也全都专门列坐。
甚至还有虽然有些官职,却实际名声不显的射声校尉吕布、屯骑校尉徐荣,也因为有旧的缘故,专门坐到了此处。
总之,若是不考虑这个送葬的仪式,也算是另类的群英之会了。
众人各自引着心腹、子弟列坐完毕,酒水也纷纷送来,周围远处已经酒香四溢,直接喝了起来,但此处却无人开瓶……因为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卫将军公孙珣必然有言语作别。
实际上,今日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传言出来,说是公孙珣隐约想要为恩师守孝,归乡读书了。
不过,此时他似乎还得过另外一关——众人看的清楚,这位卫将军的另一位恩师,尚书卢植已经昂然进入义舍内,去与自己的酒友故知文绕公作别去了。
卢植孤身而来,在吕范的带领下进入义舍堂中,朝着刘宽夫妇的棺椁只是微微一躬身,然后便伫立不言。
侍立在旁,一身孝衣的公孙珣面无表情,只是甩手让守在灵前的刘松、公孙越、公孙范、傅燮这四人出去,吕子衡也知机的守到了堂门处。
“知道我之前为何没有去专门凭吊,今日又为何只有此一礼吗?”人一走,卢植便扭头看向了公孙珣。
“学生大概知道一些。”公孙珣若有所思,坦诚言道。“卢师你很早便说过,世事艰难,当以节葬为上,若一日自己死了,挖地三尺,合衣而葬便可……再加上卢师与刘师互为至交,怕是多有酒后通达之言,早有约定。”
“不错。”卢植盯着自己的学生昂然正色言道。“人死如灯灭,逝者已逝,自在于心,生者当为生者事……”
“老师的意思是,我因为刘师生前爱酒,所以今日散尽千金,换来千人一醉,其实是奢侈之风了?”公孙珣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拢手反问。
“是有这个意思。”卢植坦诚答道。“但逝者已逝,酒水也都买了,你一片孝心,我也无话可说。而且节葬这种事情,在如今这个世道里,只能讲以身作则,却不能强人所难的。故此,今日事我没有苛责的意思,只是希望有一日我死后,你须记住你刚刚所叙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