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极为注重经典,听说有佛经,于是就专门在洛阳西门三里外官道边上给这两个和尚建造了一座庙宇,让他们在里面安心翻译佛经。因为之前回来时是用白马驮着佛经,而回来后两个和尚又一直住在鸿胪寺,所以,这座庙宇就被命名为白马寺。
从此,佛教就在中国扎上了根。算算时间,到了公孙珣这个时候,已经约有百年了。
大雨出行非常不容易,因为这年头的伞格外笨重,非但收不起来,而且基本上只能固定在车子上才能用。等到车子一启动,迎风潲雨,那滋味就更别提了。
不过,所幸公孙珣与许攸都是‘务实’的人,所以两人都毫无风度的又穿上了蓑衣。然后趁着大雨,街道行人稀少,车子很快就除了城门,然后沿着洛阳城外的官道一路飞驰到了百年名刹,中土佛门祖庭,洛阳白马寺的门前。
白马寺颇具规模,但距离想象中的幽深与大气还是差了太多的,而最让公孙珣感到失望的,莫过于寺庙里居然没有自家老娘故事中的那些光头!
没错,这年头寺庙里居然没有光头!哪怕是中土佛门祖庭也没看到一个光头!
实际上,出来招待公孙珣与许攸的乃是一名戴着帻巾,身后还有仆从举着粗重木伞的士人,他自称是京兆朱睿,因为家世门第比较高,再加上白马寺中的胡僧言语交流比较苦难,所以才被附近的信众推举,来负责和宫廷士人民间进行沟通。
“朱居士,不知道寺内的胡人僧众是不是……呃……”刚刚见面,公孙珣就实在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他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光头这种生物。
“然也。”这朱睿一边引路一边失笑道,俨然是对这类问题不是少见多怪了。“我知道公孙少君的意思,寺内现有的四位胡人大德全都是剃发修行的正式僧侣。”
“那为何不见有汉人僧众呢?”公孙珣继续好奇问询道。
“哎,”许攸忍不住开口打断道。“珣弟失礼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辈汉人,岂能效胡人断发侍佛?”
公孙珣恍然大悟,自己果然糊涂了。
“其实两位所言正是切中了我释门要害。”那朱睿倒也不生气,他一边将二人引入了一件燃着炭火的暖房中一边自顾自的摇头苦笑了起来。“我释家传入中土已经百余年,中间既曾兴盛一时,也曾遭遇过毁禁,但说到难以大兴的真正根源,便在于此了……两位且先烤烤火,咱们慢慢说来。”
没有看到光头,公孙珣瞬间没了兴致,只能眨眨眼睛,坐到了火炉旁的蒲团上。
双方坐定,然后终于说起了正事。
然而,说是正事,却也简单到了极点。
话说,白马寺的释门信徒也注意到了太学那边的石经,更注意到了第一块石经建成后那千辆车子堵塞交通的盛况,于是忍不住起了仿效的意思。
没错,释门如今也是有经典的,白马寺刚建立的时候,那两位胡僧就翻译出了著名的《四十二章经》,这本经书全文不到三千字,乃是传闻中的佛祖语录,其地位正如《道德经》于道家,《论语》于儒家一般。
既然如此,刻成碑文,想来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举动了。
只是,既然要刻碑,那自然需要誊写和拓本。就如同那边的儒家石经一样,需要蔡邕先用最标准的隶书在丝绢上写下来……当然,他现在自称是用纸写的……写完之后呢,再用一张半透明的绢帛描出阴文,然后以这个阴文为拓本,采用捶拓技术在石碑上印出痕迹,最后工匠们才好去雕刻。
“洛中既然有蔡郎中,那这抄录《四十二章经》的事情自然不做他人想。”许攸捻着胡子接口说道。“而我这人向来急公好义,便忍不住想要帮一帮这白马寺诸位的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蔡郎中……珣弟,珣弟?”
正往炉火后面某处偷看的公孙珣猛地回过神来:“哦,子远兄莫不是想说蔡郎中不愿意帮忙?”
“然也。”
“不至于吧?”公孙珣忍不住蹙眉道。“他这人还是蛮好说话的……这不还是子远兄你告诉我的吗?洛中各家祭文都未曾见他推辞过,三千言的《四十二章经》罢了,白马寺又是官寺,何至于此呢?”
“士大夫嫌弃我们释门不是一日两日了。”朱睿无奈摇头道。
“与剃度有关?”公孙珣随口问道。
“非也,剃度是我释门难以昌盛的主因,却非是与士大夫产生嫌隙的缘故……毕竟,便是我等信奉释门之人也从未有过毁弃发肤的想法。真正的起因还在于十余年,当时正好是第一次党锢之祸,说来也算我们倒霉,就在党锢之祸的时候,不偏不巧,先帝恰好对释门起了兴趣,经常召见寺中僧侣,询问长生不老之事。因为这个缘故,不少士大夫视我等为阉宦之类,不屑一顾……”
朱睿这边娓娓道来,情真意切,那边许攸和公孙珣却都有些心思浮动。
许攸其实是颇有些尴尬的,他根本不好意思说,那蔡伯喈完全不是因为《四十二章经》是佛门经典才不乐意写的,甚至蔡伯喈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实际上,根本就是自己本人被人家拒之门外了而已。拒就拒吧,还非得说自己是馋言小人,要与自己绝交……真是岂有此理!
而另一边,公孙珣则死死盯着火炉后的一个物什,还越看越挪不开眼睛,更别说听人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