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从永安的殿门出去,也给带出去了一个讯息,嬴荷华此来陈郢是为了当楚王后,也只是为了当王后。
夜已经很深了,许栀依旧未眠。
她的中殿,正坐着一位野心勃勃的篡位者。
负刍一边置酒,一边看她。
“不日我王将返寿春。公主若有再不考虑我之言,可谓为时晚矣。”
此言一出,许栀知道陈地行宫是负刍给她的暗示的最后时间。
负刍会杀死芈犹,可记载并不详尽。
寿春乃是都城,要篡位杀王,最小幅度的变革当就在此地。
许栀立身道:“我闻寿春之中有上将军项燕。项燕骁勇善战,若公子当先安抚他。”
“公主此言可算与应?”
鹤立长颈铜灯上的火芯晃悠不止,负刍越过这两柄灯所置的中殿。
许栀起身,对面而立。
两人之间,仅珠帘相隔。
“公子不答都城之中的胜算,我又如何敢应?”
她看到他腰间带道,入行宫还能携剑而入,想来这里面多的已经是负刍的人。
负刍垂眸,美丽的眼睛里划过一种不起波澜的残忍。
这种残忍是楚王室中杀戮成性的惯常,十代楚王篡者登位有八九。
“公主殿下,我的胜算有九成。”
许栀本想着利用芈犹的死来分化楚国,接触项燕。
但现在看来野心家更好言谈利益。
尉缭说得不错:不怕他要什么,最可怕的是一无所求的人。
有索取,更好利用。
而且是可以用完就扔。
许栀笑笑,欲扬先抑,“负刍,这是你当王的胜算。”
他年轻躯体中天然是自信,“这当然也是公主的胜算。”
负刍适当地躬身,垂下那颗要当王的脑袋。
“公主的母国是秦。只要公主点头,我可在此立誓。愿与公主相敬如宾,后宫之中唯你一人,绝无异生之子。”
听到最后一句,许栀显然愣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感动或者相信,而是因为这句话是隋文帝杨坚的经典名言。
当下,一个要想当王的人说这个话,更格外地虚假。
但负刍误解了嬴荷华眼神中的晃动。
而且,不止一个人误解了她这个眼神——她那神色带着些不可置信,但听到这话,她好像很是受用。
就如当下,她停下在珠帘后左右踱步的动作。
“可我父王诏书里,大巫手中龟甲落下的是现今楚王。”
月色洒在她的脸庞,而她这句话极其缓,又因在夜中所言,显得有些温柔了。
她略扬起脸,亮泽的乌发垂到身前,琉璃珠光泽在负刍瞳中绽放。
负刍道:“卜卦中没有点名,我亦姓芈,为楚之王室。”
“我来之前有耳闻,李圆死后,昭阳复为令尹。我想公子会让我看到公子在氏族之中的影响。”
负刍笑道:“当然。”
他本已迈出了几步,走到殿门,他似乎又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折返。
“公主可否过来?我附耳与你说一件事。”
从来也没人指挥过嬴荷华,她趾高气昂。
“你过来。”
负刍稍稍滞了一秒,他回身,眼中怀着不明所以的笑意。他的步子不能算大,但迈出得快。
似乎风中有什么微动。
但很快,蓝绿白的珠帘因他的动作而乍起了一连串的响动,演奏出悦耳的碰撞。叮叮当当,似小泉击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