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辛迪入宫主要是态度,你的礼物朕收了,但你的礼物朕很不满意,让辛迪入宫,是告诉费利佩,安东尼奥的问题,不是不可以谈,但你这点东西,不够看。
“浣衣婢吗?”张居正笑了笑,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不是朱翊钧嫌弃番夷,实在是泰西的红毛、金毛番,体味儿有点冲。
“王次辅,俘虏还未进京,此番觐见,所为何事?”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
王崇古赶忙说道:“陛下,臣有个想法,就过来了,主要是为了立功。”
“立功?”
“立功。”王崇古非常肯定的说道,提高陛下的斩杀线,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堆叠圣眷,而王崇古接下来要讲的事儿,就是双管齐下,既叠圣眷,又增加大明上限,一举两得。
朱翊钧点头说道:“说说看。”
“陛下啊,臣以为这羊毛生意,大有可为啊!”王崇古开门见山,说起了重点。
大明为何放弃了开平卫、应昌、全宁卫、大宁卫?理由是粮饷供应庞大,开平卫路途遥远送军粮过去,对朝廷而言是个极大的负担,道路荒远,沿途马匪众多,而且城垣不坚,城池都是土坯,筑城消耗极多,就像是热河军塞,本来廷议大家想的是建个大城,最后只能弄个军堡。
归根到底一句话,就是养不起。
王崇古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之后,主要思路还是按照他的安置流氓疏进行,剿匪练兵、修路修桥、营造城池、安置流民、放马牧羊等等,这些事,已经在大宁卫和全宁卫做过一次了。
不同的是,大宁卫、全宁卫的利益主要是桃吐山,大鲜卑山东麓主要是养马、种地,而不是放羊。
简而言之,便是万历朝特色王化道路。
张居正也是眼前一亮,大明已经有了数家民坊毛呢厂,原料的价格因为竞争的缘故有所上涨,塞外养羊成为了一个办法,开平卫、应昌之间,数万顷的草场,可以作为羊毛基地。
大明国初,洪武、永乐年间,是没有这个条件的,因为人口,彼时元末乱世刚刚结束,人口的恢复需要时间,又出了靖难,那时候,大明腹地仍有草场,可以放马牧羊,现在大明的主要矛盾已经变成了人地矛盾,人多地少。
“塞外也不是蛮荒之地,有利可图。”王崇古颇为确信的说道,晋商们往塞外倒腾货物,可不是做慈善,塞外有利可图是王崇古基于事实而言。
朱翊钧和王崇古沟通了其中的细节,而后便将此事交给了王崇古去做。
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开平卫在王崇古的运作下,如果能从卫升级到府,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陛下,今年毛呢官厂的分红,那一成能不能变成固定的一万两分成?”王崇古旧事重提,若是陛下今天还不答应,他王崇古就只能致仕了。
毛呢官厂今年预计超过了三十万两的分红,王崇古实在是把握不住。
“行吧,但是得说好了,这毛呢官厂事涉北方边安,还得尽心尽力才是。”朱翊钧选择了恩准,当初一把羊毛、一把羊毛剪、一个发酵尿液清洗羊毛开始的毛呢官厂,终于完全隶属于朝廷了。
“臣必然尽心竭力。”王崇古松了口气,做了保证。没有分红他也会好好干的。
在离宫开闭门会的时候,西班牙特使黎牙实,见到了辛迪·西莉亚。
“全能而仁慈的天主在上,求你聆听童贞殉道者辛迪·西莉亚的祷告,垂允我的乞求,宽容我的罪孽,我将在您无所不在的光辉照耀之下,仍然保持心灵的纯洁,度圣善到这片无信的土地上。”辛迪在见黎牙实之前,对着圣十字架祷告着。
黎牙实完全没有一个信徒的模样,他这个肮脏的灵魂,死后只有下地狱的份,甚至是,到阎王殿。
黎牙实听明白了辛迪的意思,她居然想传教!度圣善道无信的土地上,你多大的脸,敢没有大明皇帝的允许,在大明传教。
“圣女,今天的祷告,是你最后一次祷告了。”黎牙实看着辛迪,满是怜悯的说道:“一入宫门似海深,你以礼物的身份入了宫,这种祷告就不要做了,被宫里人看见,一个巫蛊之罪,就是死罪难逃。”
黎牙实不得不告诉这个圣女,她对主越是虔诚,大明皇宫就越是排斥,祷告、礼器是绝不允许出现在皇宫里的东西,未经大明朝廷认证过的都是淫祀,是镇厌巫术范围,和用针扎小稻草人行为一样。
“这…”辛迪大惊失色,她觉得自己已经殉道了,她祈祷的时候,只好退而求其次,保持心灵上的纯洁,结果现在连祈祷和礼拜都不能做了吗?
“宫廷宫规森严,而且根据礼部鸿胪寺卿的告知,你恐怕入宫也不是侍寝,而是浣衣婢,这很残忍,但伱首先要能活下来。”黎牙实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辛迪。
入了宫自然有人教她规矩,宫里的老嬷嬷,不仅仅擅长产后恢复,更擅长规矩。
黎牙实担心的是,辛迪活不下来。
“我能回泰西吗?我感受到了这片无信者之地对我的排斥。”辛迪花容失色,她想过此行的困难,但万万没料到会如此艰难。
果然无信之地,比地狱还可怕。
“回不去了,大明皇帝的圣旨,在这片土地上,不亚于神谕,尤其是在京堂。”黎牙实摇头,皇帝已经下了中旨,那就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辛迪回不去了,而且需要在宫里挣扎求生,是地狱难度的求生,大明皇帝住离宫,不住皇宫,辛迪想要凭借姿色一步登天,再无可能了。
“这里不是无信者之地,大明人崇圣的同时,也会信自己。”黎牙实将一本游记放在了桌上,这是他用拉丁文写的游记,辛迪能不能看明白,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可以想象辛迪在宫里的生活,因为语言不通,她完全听不懂那些个宫婢在说些什么,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会变成自力更生,需要付出劳动才能获得生活所需,她生活的主旋律,是拎着棒槌洗衣服,而不是诵经,她的主帮不了她做任何一件事,漂亮的长相不再是恩赐,而是一种被人嫉妒的罪恶。
苦难将会伴随辛迪的余生。
但两个世界性强国的利益冲突,辛迪这个具体的个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抗拒呢?只能随波逐流,或许只是费利佩的动心起念,就挑选了一个圣女试探东方皇帝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