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不差这点钱,但是不能欺君。
“还好,还好,两万银啊,真的贵呀,贵就贵点吧。”朱翊钧听闻这个数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很贵,但很好用。
“还是老规矩算是他开海投资吗?”朱翊钧询问道。
冯保赶忙俯首说道:“回禀陛下,王御史说,仍遵循旧例为宜。”
“算他还有点恭顺之心。”朱翊钧露出了笑容,上次王谦看自己热闹,就不找他算账了。
王谦不亏,他的确没拿到银子,过了个账,投入开海投资之中,但日后王崇古没了,哪怕是王家倒了,这些银子,足够王谦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这是为皇帝冲锋陷阵的一种退路。
深秋已至,沸沸扬扬的徐阶案,没有影响人们的生活,慢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徐阶做的那些事,被编成了戏文、评书和,四处流传,其中最让人注意的就是三件事,胡宗宪瘐死天牢、惠善堂丧尽天良和小皇帝嫉恶如仇。
在民间看来,皇帝陛下杀徐阶是理所当然的,从海瑞当年回朝就已经开始布局了,陛下厌恶徐阶,厌恶的不仅仅是徐阶,还有那个风雨飘摇,君不君、臣不臣、恶贯满盈陷,空自为君前的时代。
朱翊钧骨子里是个政治机器,若非徐阶非要找死,他是不会去寻徐阶的麻烦,因为不值当。
十月深秋,阵阵驼铃声,在古道响起,延绵不绝的驼队,带着秋天最后一轮羊毛,开始入京,永定河畔的工匠们,再次陷入了忙碌之中,四处都是吆喝声,热火朝天的忙碌,连深秋的寒意,都被逼退了几分。
而三娘子在看着一袋袋的羊毛交割之后,捡起了地上的羊毛麻袋,放在了车上,羊毛的麻袋来年还能用,过称入库,三娘子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无论俺答汗和土蛮汗打成什么模样,至少她没有失职,将盐巴、铁锅、茶叶、海带,带回了草原。
这要感谢大明皇帝的柔仁之心,没有趁着草原兵祸,继续趁火打劫。
三娘子再至,带来了一个一手消息,俺答汗和土蛮汗不想打了,根本打不明白!
在激烈的冲突之后,左右两翼的冲突进入了漫长的垃圾时间,都购买了大明的军事情报服务,也购买了大明淘汰的军备,谁都奈何不了谁的同时,他们发现,放的那些羊,全都是给大明皇帝打工,想明白这一点,便更加郁闷。
戚继光说过,左右两翼冲突,决不能让俺答汗速胜,只要俺答汗不能速胜,就会陷入长久的拉锯战中。
三娘子又见到了王崇古,她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王次辅,还活着呢?”
“瞧夫人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王崇古知道三娘子心里有怨气,上一次趁火打劫,抬高了盐、铁锅等物的价格,三娘子这口郁气,都快气出病了。
在王崇古看来,三娘子这就是无能狂怒罢了。
三娘子嗤笑一声,靠在椅背上,颇为不满的说道:“听说你手下有两家晋商,跟着徐阶那老贼,一起捣鼓私市,险些就把皇帝的开海大事都给耽误了!好家伙,气的陛下亲自登门抓徐阶,陛下居然没杀你,难不成这两年,杀星的杀性开始收敛了不成?”
大明皇帝朱翊钧的性格是必须要动手的时候,绝不会心慈手软,抄家灭族流放,狠辣至极。
“大明这么大,晋党那么多人,总归会出些拎不清的蠢货。”王崇古握紧了拳头,那两家晋商非把他们的祖坟塞块碑下去不成,告诉他们祖宗,这两家究竟干了什么蠢事,这笑话都传到草原去了。
三娘子敏锐的察觉到王崇古真的生气了,立刻摆手说道:“揶揄两句,差不得的了,再说,王次辅就该生气了。”
“现在草原就这个情况,赢谁都赢不了,输谁都不肯认输,联合又不敢联合,就只能这么糊涂着了,大明和草原不同,大明做什么事,都要有个结果,但草原上的冲突,往往都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开始,稀里糊涂的结束。”
三娘子见好就收,骂王崇古,王崇古会跟你对骂,骂完了生意该做还得做,但是笑话王崇古,王崇古真的会发飙的。
草原和中原不一样,草原打仗,这么稀里糊涂结束的很多,最后就是个不了了之,三娘子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大明在侧,俺答汗和土蛮汗谁都不可能赢,这场战争开始的很没道理,结束的很不明白。
“开海利厚,我在草原都眼馋,据说今年晋党分了近八十万两银子的分红?”三娘子说话的声音很低,显然她收到了一些不太准确的风声。
王崇古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件事不算什么机密,他笑着说道:“是一百零三万,其中有二十三万是我们老王家的,账,内帑太监崔敏已经算明白了,别家不管,这二十三万,我们老王家追加到陛下开海事中,已经确定了。”
“嚯!”三娘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吝啬而贪婪的皇帝,居然爆了这么多的金币!
要知道,草原一年三趟辛苦的拉羊毛到大明,总交易规模还没有一百万银,王崇古居然独自拿到了二十三万银的分红!
万历五年,大明皇帝把内帑攒的一千万银,全部投入开海事,王崇古闻讯大喜过望,大明皇帝终于要用银子了,立刻把晋党在精纺毛呢生意里的所有银子都抽了出来,送到了宫里当买命钱。
两年过去了,大明皇帝朱翊钧终于把开海投资的盈利分红了,万历七年,投资总收益为二百七十九万,按照投资比例,进行了分配,王崇古家里真的不缺钱,索性直接追加投资。
“惊讶吧,我也很惊讶,陛下有的时候,确实节俭,但许诺之事,从不食言,当真君子也。”王崇古看着三娘子目瞪口呆的样子,摇头说道。
晋党、晋商成为开海的利益共同体和受益者这件事,说起来非常讽刺,完全是晋党为了买命,上了陛下开海大业的船,谁承想,这上了船,居然看到了回头钱!而且是一百多万银的分红!
生财有道朱翊钧,这2712万银投资收益的主要来源:大量被吕宋总督府收复的种植园、造船、工坊、大明腹地棉、丝、桐园等、海外金银铜铁矾磺等矿、舶来粮等,农业占比为三成,工商业占比七成。
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正在悄然出现。
王崇古想起了什么欢乐的事儿,乐呵呵的说道:“为了这事,湖广、南衙等地的遮奢户们,都敢跑到全楚会馆给张居正施压去了,他们拍着桌子问张居正,陛下开海投资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肉都给晋党给吃了,他们楚党呢?”
“伱张居正清高,你了不起,你不愿意赚钱,想做道德圣人,但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总得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喝口汤吧!”
“你猜张居正怎么说?”
这是王崇古这辈子唯一一次压了张居正一头的事儿,说起来,王崇古就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能压张居正一头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怎么说?”三娘子也是极有兴趣的问道,张居正一辈子都在赢,王崇古居然能在这里赢这么一次,着实是古怪的很。
王崇古摇头说道:“当初陛下开海那一千万银,是万万不够的,就跟张居正说过此事,张居正跟那些个富硕之家说此事,他们认为是让他们认捐,自然是千万个不乐意,张居正掏出了一张文书,是当初都签字画押过的,这些遮奢户们哑口无言。”
这件事没有影响陛下对张居正支持的态度,也不会影响君臣关系,那时候,皇帝把自己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了,让人一起投资,也就是随缘,遮奢户们不肯跟,皇帝也没追究,陛下那会儿年幼,这自然显得荒谬,晋党也不是眼光超前,纯粹是为了给陛下送钱买命,这机缘巧合,才让王崇古胜了这么一次罢了。
“老话说肉食者鄙,目光就跟老鼠一样短浅,果然啊。”王崇古感慨万千,他压根不觉得能看到回头钱,甚至不看好皇帝的投资,陛下这笔银子,拿的王崇古有点心惊胆战,索性再投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