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

吕宋国王世系,也变化了几次,从最开始的汉人总督,到后来的大食人,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但大抵来说,统治吕宋的苏禄苏丹国,三个国王一直朝贡大明,尤其是速录苏丹国的东王,长埋大明山东德州,所以大明和吕宋的联系极为紧密。

眼下吕宋被红毛番给灭了,大明总得做些什么,什么都不做,海外番夷必然轻视中国,入寇海疆。

陈璘颇为感慨的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皆狼面兽心之辈,虏性惟论强弱,雠隙一构,报复不已!部堂还是小心为上。”

殷正茂笑着说道:“战场打不赢,他们自然不肯听我讲道理,战场打的赢,他们不听也得接受不是?”

陈璘听闻之后,知道殷正茂并没有因为一时得胜而骄傲自大,轻视贼人,便侧着身子说道:“白银入明,朝廷明公关切之,元辅叫我至全楚会馆问我,今年吕宋船只是否能够如期到港,抽分海税为一,一条编法为二,朝廷调节万方为三,兹事体大,故此询问一二。”

大明边方现在发实物军饷,朝廷以白银送边方,算是纳盐、纳银开中法的结合,朝廷没有白银,就无法调节大明万物流转,大明白银流入数量减少必然造成抗税情绪增加,的确是兹事体大,新政的关键所在。

殷正茂看向了东方说道:“他们已经来了,眼下已经赶到了宿务岛,而他们的先锋已经抵达长滩岛附近,我部正在打算遣使沟通,要战要和,悉听尊便。”

陈璘疑惑的问道:“谁要前往?”

“邓子龙和他的姘头红毛番罗莉安。”殷正茂说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面色一脸的复杂,还不如把这个叫罗莉安的红毛番一刀砍了算了,好好的参将邓子龙,变得更加无拘无束了起来。

陈璘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什么让部堂如此的为难?”

“没什么。”殷正茂摇了摇头。

如果把公私分开去看,从私的角度去看,邓子龙和罗莉安的厮混,顶多算是有伤风化,从公的角度去看,罗莉安对大明翻译泰西诸多书籍、比如算学、泰西船法等等大有益处,尤其是督造三桅夹板巨舰这件事上,罗莉安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所以,有伤风化罢了,就让他们两个人狼狈为奸便是。

邓子龙向陈璘请教了关于水翼帆船的操作方法,这种船的操作需要体重、很大的力气,而且极其颠簸的船,需要稳定的下盘力量,这些邓子龙都不缺少。

很快邓子龙就能操作陈璘的座驾,在海上撒欢着飞驰着,邓子龙和水翼帆船非常契合,邓子龙富有冒险精神。

六月二十七日,邓子龙带着罗莉安出海,前往了长滩岛,准备和大帆船的船队好好谈一谈。

“你能把裤子穿上吗?”邓子龙调整好了水翼帆船,速度不是很快,船只在水面之上浮浮沉沉,罗莉安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伤风化。

船上只有两个人,罗莉安干脆连裤子都不穿,身上套着一个刚刚遮住腚的亚麻长衫,神秘区域若隐若现,小麦色的皮肤在海水和阳光之下,泛着桐油一样的光芒。

罗莉安把大长腿翘在了船上,脚拇指不停的在邓子龙的腿上摩挲,笑着说道:“狡猾的男人,你很喜欢我这样,当然是私下里,我可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极度保守的修女,伱却把我变成了这样,我的恶魔。”

邓子龙眺望着水面,查看着风丸,而后盯着指南针,踢开了罗莉安捣乱的脚,摇头说道:“你洗澡以后,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罗莉安瞪着眼睛,惊讶无比的说道:“那你喜欢什么,之前还是现在?哇,难道是之前?你的口味好生独特,难道喜欢浓郁的狐臭味混合着酒精香精的味道?我都不喜欢,你若是喜欢之前的我,我没有办法变回原来的模样。”

邓子龙想起罗莉安之前的模样,猛地打了个哆嗦,满是嫌弃的说道:“能不要提之前吗?我其实很难理解,佛郎机人能够远渡重洋,你们真的像你们自己说的那样,可以制霸整个泰西,无一敌手,相继击败了大食人复建了王国,五次打败了法兰西人,该死的英格兰人恨的你们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可是为何要固守这些不洗澡的事儿呢?”

罗莉安甩了甩棕红色的头发,仰着头发出了一个邀请的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当初你在马尼拉四处打听情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厌恶。”

“你的这个问题略显复杂,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讲,我的威猛先生,有没有考虑过降下船帆,我们好好谈谈?”

“只是谈谈吗?”邓子龙开始诸节放下船帆,他对这个问题非常的好奇,也涉及到了这次他的出使结果,就跟打仗一样,对对手毫不了解,不知彼,如何能胜?

邓子龙很了解罗莉安,想让罗莉安开口说话,需要先喂饱她的嘴,上下都是。

“如果有一口泉水,喝下之后会长生不死,你们东方人会如何做?”酒足饭饱的罗莉安,慵懒而充满了风情的躺在甲板上,绷直了脚,让阳光洒在脚面上,略显调皮的变化着各种影子。

邓子龙想了想说道:“当然喝下。”

罗莉安略显失神的说道:“如果是我们,西班牙人,就必要捣毁它,只有神能够赐予永恒的生命,而不是这异端的泉水赋予生命以永恒,所以,捣毁它,不老泉水,是我们唯一能做且必须要做的愚蠢举动。”

“是不是很愚蠢?”

邓子龙认真的品味了罗莉安这句话,修女罗莉安这句话耐人寻味,但是把不老泉水,看做是万世不移先王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笑着说道:“并不愚蠢,就像是我们大明总是叫嚣着法三代之上的儒生们一样,将士们打了胜仗,需要自污才能自保,我们也面临着这样的窘境,或者更加通俗的讲,枷锁,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坚不可摧的枷锁,束缚着天下所有的人,艰难前行。”

朱翊钧更喜欢把这种东西叫做思想钢印,或者思想禁锢与束缚,当然,邓子龙描述为枷锁,也非常的恰当。

“儒生,你们的儒生是教职人员吗?”罗莉安眉头稍微皱了皱,试着以她的认知去理解大明的种种现象,大明这个伟大的帝国,也有着它阴暗的一面,而且它阴暗的一面,已经遮蔽了大半个帝国的光明。

他们口中的元辅和皇帝,正在用尽了自己所能,让光明重回大明的土地之上。

邓子龙想了想,颇为认定的说道:“可以这么理解。”

“你们的儒生和教职人员一样的偷税吗?”罗莉安眨了眨眼,笑着问道。

邓子龙颇为恳切的说道:“偷。”

“和教职一样的该死啊。”罗莉安接着问道:“你们的儒生也是一副品行端正、人前悲悯,人后禽兽吗?表面上像是道德的化身,却在私底下,什么恶事都会去做吗?”

“是的。”邓子龙想了想点头说道:“陈总兵送来的邸报里,就记录了一件事,河南府陕州卢氏,趁着蝗灾,侵占田亩,百姓苦难,结果被入京叙职的左参政给告了状,无恶不作,想到的,想不到的恶事,他们都做。”

“有一老汉,架着驴车去汉中贩货,驴车的驴拉粪,拉到了卢氏家宅的院墙边,卢氏家丁不肯宽容,这老汉最后只能把驴粪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