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娄圭原本就怀疑沈弥等人,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更加不安。
反复权衡之后,他决定改变预先的作战方案,从备选路线撤离战场。
翻过牛马岭,向北走几里路,再翻过一道叫鞍子坪的山岭,有一条小溪。沿溪水而下,可能直达巫溪,从水路返回大营,只是绕得远,要走近百里水路,没有船,只能临时扎木筏、竹排,还有断粮的危险。
在蜀军追击的情况下,这么做的风险很大。
可潘华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他从心底里不相信孙权,不相信孙权的能力,不相信沈弥、娄发等人的忠诚。如果蜀军预先得到了消息,专门安排了陷阱来伏击他,巫县北的垭口会比牛马岭更加危险。
潘华和几个曲军侯一商量,很快取得了共识。对于即将面临的困难,这几个曲军侯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来他们熟悉附近的地形,二来野外生存是他们的长项,几乎每年都要入山演习,只要有水,几天不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意见统一,潘华随即行动,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向蜀军发起了反冲锋。
蜀军没想到已经撤退的吴军会发起反冲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随即寻找有利地形,就地阻击,拼命稳住形势,耐心的等耐反击的机会。
潘华却没和他们多纠缠,集中兵力,击破蜀军两个阵地,烧毁了沿途遇到的钱粮后,突然转向,消失在山岭之中。
到处都是山岭,双方的视线都受到限制,蜀军生怕遇伏,不敢追得太猛,只能步步为营,同时向巫县方向示警。统兵的黄权倒是考虑过吴军另选道路逃走的可能,但他没敢冒险去追,还是按预定计划行事。
巫县派出的接应没有遇到吴军,心里没底,为了安全起见,向巫县发出警告,请求更多的增援,至少要守住城北的垭口,免得吴军黄雀在后,抢占垭口,自己回不了城。
第二天中午,李异派出了第二批增援,三千步卒匆匆出营,赶向牛马岭,同时加强了巫县的防务。
孙权在四方坪上,将巫县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得知蜀军增援出城,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油然生起一丝得意。
谁说我不会用兵,不知随机应变?
他命人赶回南陵滩大营,安排已经返回大营的水师出击,佯攻巫县,吸引城中蜀军的注意力。
孙权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传送消息的哨卡,毋须传令兵奔跑,以旗号接力的方式,不到一刻钟,命令就传回了大营。一直在等消息的水师立刻做出了反应,四艘载有抛石机、重弩的战舰驶出大营,杀气腾腾的逼向巫县,几发试射,从天而降的近百枚铁丸将巫县临江的南城楼打得千疮百孔,轰然倒塌。
李异大惊失色,下令全城戒备,并将近半兵力调往南门,防止吴军趁势抢门。
夜幕降临,孙权看着城头移动的火把,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下令娄发出击。
趁着夜色,娄发率领百名亲卫滑下了山坡,绕到垭口之北,直奔巫县的北门。巫县建在台地上,三面深谷,一面临江,易守难攻。娄发等人一出现,城上的士卒就发现了,只是天色太暗,他们看不清楚,只知道来人的军旗、军服都像是自己人,下意识地当作了刚刚出城的同伴。
城中的将领都知道城外正在交战,而且情况比较紧急,出城的同伴有可能遇到吴军的截击,受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逃回来的人又不多,不像是吴军冒充的,也没多想,便让娄发混到了城门口,一边问口令,一边下令开门,同时不忘留意远处。
娄发早有准备,哑着嗓子喊了几句。城上的人听不清他喊什么,却听出了娄发的口音,认定是同伴。至于口令含糊不清,可能是跑得太久,嗓子干哑之类。
一磨蹭的功夫,城门开了一条缝,娄发趁势挤了进去,一边挥舞手中的战刀乱砍,一边大喊大叫,将打了败仗逃回来的溃兵演得惟妙惟肖,上前问话的曲军侯一不留神,被他砍了一刀,气得大骂,喝令将他们拿下。
城门口大乱,娄发装疯卖傻,拼命挣扎,乱克乱杀,吸引蜀军的注意力,为孙权争取时间。
一人发疯,十人难制,这种被吓破了胆,不敢与敌人交战,砍自己人却非常卖力的溃兵在战场上并不少见,蜀军也没多想,只是招呼更多的人围上来,等他们将娄发等人围住,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这些浑身是血,满口乡音的人看起来面生,不像是刚刚出城的同伴。
但是已经迟了。孙权带着五百亲卫,狂奔而至,一举控制了巫县北门。
更多的吴军借着夜色,如潮水般涌来,冲上城墙,分别向东门、西门突进。
娄发带着亲卫,赶向城门,求见李异。走到一半,他遇到了赶来查看情况的谢旌。
李异正在南门指挥作战,被吴军的猛烈攻击打得心惊肉跳,顾不上北门,只能派谢旌回来查看。
谢旌走到半路,得知北门失守,大惊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见到娄发,他全明白了,没有多说,引着娄发去见李异。
看到昔日的同僚,李异仰天长叹,下令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