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揪心

误酒 高跷说唱家 2826 字 1个月前

沈弈面色如灰:“郡主,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黎梨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在风浪中神清气爽:“怕什么,那我好好的不就行了。”

“……”

沈弈看着她展臂抱住一团和风,青丝飞扬,每一根都写着“放肆”两字,半晌后他憋出一句萧玳每日都对她说的话。

“跟紧我,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然而这句话的落实委实是难,倒不是黎梨又整幺蛾子,而是天公出了问题。

客船行至下游水段,距桐洲乡还有十余里路时,狂风暴雨来得突然。

天色黑得像是深夜,暴雨如鸣,骇雷声随之炸响,弯曲粗壮的电光直接撕破天穹,劈到远方河面之上。

豆大的雨水坠落敲打船身,似乎要把这艘小船凿穿,众人听得心中惶惶,只觉双脚之下掀起汹涛,小小的客船像枚脆弱的松子,在滚浪中被高高抛起,又重重砸落。

黎梨压根无法站稳,几下就被摔得滚落船板,幸得沈弈一把拉着她,二人抱到一根船柱边上才不至于满地乱撞。

祸不单行,颠簸之中河水猛灌而入,船身转瞬歪了大半,木料的吱呀破碎声响毫无间断,身旁的客人们惊恐地喊着:“这是怎么了?船长呢?船长!”

黎梨被窗户洒进来的雨水浇了一身,她仰起脸来,瞧见甲板上的船工们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好生艰难才收起了船帆,有位船长模样的老头子连声高呼着:“靠岸!往岸边靠去!”

她的心逐渐沉了下去,行河宽阔,还未到目的地码头就着急着靠岸,恐怕是船长知道这艘船要坚持不住了。

“郡主,别担心,河间风浪总是有的,我们捉紧就行……”

沈弈脸色都白了,嘴里胡乱安慰着她,实则心底也没有谱。

他长在边关苍梧,那儿没有这么宽阔的河,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河浪。

黎梨慌到尽头却生出了几丝镇定,京郊河流不少,偶有踏青游人落水,她也见过些落水求生的场景。

趁着船帆收起,船身倾翻得缓慢了些,她拉着沈弈滚到一扇松垮隔门前:“快,将它拆下来。”

沈弈隐约明白她的意思,忙撑起身将门踹了下来。

此时小船距离河岸还有相当远一段距离,但翻滚的河水已经灌满了大半船舱,船工们也折了回来,叫大家拆些船板、船柱出去。

关键时刻,说不定还得靠浮木求生。

黎梨拿披帛将二人的手系到木门上,嘱咐沈弈道:“待会儿扒稳了。”

此话才落,又是一个巨浪迎面拍来,船舱后头的薄框几乎被拍烂,强大的水浪将众人冲击上甲板,黎梨在混乱中不知被什么狠力撞到了肩背,疼得眼冒金星,还未反应过来就随众人顺着船只倾斜的角度栽进了河里。

河水冷得刺骨,肩背上的疼痛令黎梨喉间一阵腥甜,满耳都是浪声,只依稀听见沈弈大声喊着她,在意识丧失之前,她竭力趴上了木门。

*

碗勺的轻微碰撞声在耳边响起,黎梨半迷半醒,隐约听见几道交谈声。

“二姐二姐,她还没醒吗?”

黎梨还未睁开眼,听见陌生的喊叫声音,下意识觉得不安,而后有人将她扶起少许,一个硬质的东西抵到了她的唇边。

黎梨本还想咬紧牙关,却不想一吸气就是清甜的香味。

她怔怔松了唇,一口清汤被灌进了她嘴里。

方才那喊声又起来了,这时听着才发觉嗓音十分稚嫩,像个垂髫小男孩。

“鸡蛋汤好香啊……”他好像趴床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道稍长几岁的女孩嗓音笑了起来:“三娃不许嘴馋,大哥说了,大难不死之人,寿火总是虚浮的,得吃些油荤才能把命稳住。”

“我们家里就剩这几个鸡蛋算得上油荤,还不够这俩可怜人补身子的,你可不能再贪嘴抢吃。”

那叫三娃的小男孩嘟嘴道:“我只是闻闻罢了,二姐就是啰嗦。”

两小孩玩笑着,黎梨终于攒足了力,呛咳了声,艰难撑起一条眼缝。

“大姐姐,你醒了?”那女孩惊喜放下了碗勺,又将她扶起了些。

屋内光亮不算太足,黎梨勉强支着眼,入目便是破败的黄泥墙壁,脱落的墙皮敞露出零散不齐的墙砖,整间房子脆弱得似乎手指一推就能推倒。

“大姐姐感觉怎么样?”身边的女孩瞧着十岁出头,小脸蜡黄,扎了两根稀疏小辫,十分体贴地给她顺了顺背。

“是你们救了我?”黎梨沙哑着声问道。

小女孩还未张口,身旁就传来一道“咕”的腹鸣声,黎梨往旁望去,就见那叫“三娃”的小萝卜头慌忙将视线从鸡蛋汤上收回,满脸通红地钻到姐姐身后。

黎梨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将床边的汤碗朝他推了推:“吃吧。”

小萝卜连连摇脑袋。

那小女孩拦住黎梨:“大姐姐,你吃就是。”

“前日我们洗衣服的时候,在河边发现了你们,旁人都说你们要没气了,大哥不忍心,说是万一能救活呢,就硬是带了你们回来,果然喂了几碗汤,那哥哥就醒了。”

“但大姐姐身子弱,醒得好不容易,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黎梨瞧着这间破落将颓的小房,还有面前这俩瘦得似乎没吃过饱饭的孩子,只觉那碗清水似的鸡蛋汤有些烫手。

她缓了缓劲,待力气恢复了些,便将汤碗塞到了三娃手里,笑道:“我已经没事了,与我一起的哥哥呢?可否带我去看看他?”

小女孩犹豫了下,乖巧将她扶起来:“沈哥哥正在帮我大哥正骨呢,我带姐姐过去。”

正骨?

沈弈还有这本事?

黎梨站起歇了会儿,慢慢抬步往房外去。

两扇木门之外,男子们的交谈声隐隐传来。

“今日从山上滚下来了,”青年疼得在呲牙,“那药草生得太险,我一不留心就踏了空,结果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