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前,紫檀大插屏前。
贾母原本怒极而出,可出来后见贾政气的直摇晃,面色惨然,眼中更带着泪水,也是唬了一跳,问道:“这年节里,你不好好的在前面受用你的,又发生了何事,将你气成这般?宝玉不过和小丫头子闹着顽,你就当着我的面前喊打喊杀?”
贾政闻言,惨笑一声,道:“儿子怎敢在老太太面前不敬?只是这该死的畜生,做下这等没面皮的事,将我家清誉丧尽,反倒攀污人家,哄老太太打杀苦主……儿子生下此等顽劣畜生,愧对先人!传扬出去,则吾家还有何面目见人?今日若不严惩这个畜生,往后……还不知犯下何等大错!儿子,儿子……”
许是悲怒至极,贾政话没说完,身子都摇晃起来。
王夫人从后面赶来,见之心惊,忙过来搀扶住,落泪劝道:“老爷要打要骂容易,只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若是如此,宝玉愈发成了不孝之人,也劳老太太牵挂忧心,岂不事大?”
说罢,又命宝玉过来,给他老子磕头赔罪。
宝玉唬的腿都在发抖,满头大汗的走到跟前跪下。
贾政见之愈怒,从一旁嬷嬷手中夺过一根木仗,举起就要朝宝玉头上打下。
贾母见之骇然,忙高声叫道:“快快拦下!”
王夫人大哭,抱着贾政不放手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
听她说的凄然,贾政心中也如刀割,贾母在凤姐儿鸳鸯的搀扶下走下月台,到贾政跟前,见他眼中落下热泪来,问道:“宝玉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让你恨成这般?”
贾政看着宝玉,气就愈炙,怒声道:“你这个畜生,平儿和这个丫头是你兄弟的跟前人,你也敢浑来?你个没有伦常的东西,吾家怎容得下你这等畜生?”
“强女干”二字委实太难听,又有家中女孩子在,因此贾政没有说出口。
不过也正因此,旁人只道他在因宝玉欺负小七而怒。
虽觉得他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可也不能说有错。
而宝玉又不敢辩解他只是觉得小七可爱,方想讨过来,却并不曾想过要怎样。
他一屋子漂亮丫鬟,如今也不过只和袭人发生过关系而已。
他不说,贾母代他说:“我的宝玉我知道,断不会做出那等事。他只是觉得那个丫头好,才想要过来,本不是什么大事,偏那个下作小娼.妇不识抬举,竟敢动手打倒了宝玉,若不是宝玉求……”
“求情”二字还没说完,就见贾政面若金纸,全身颤栗,已是气极。
虽早知贾母溺爱宝玉,可贾政万万没有想到,会溺爱到这个地步!
连这等大错也能遮掩,指鹿为马……
此刻,江南大儒名士们写的信中夸赞他之言,好似一把把尖刀,直扎在他的心头。
都赞他教导子侄有方,侄儿被他调理成世间一等一的英才,可谁知亲生儿子却被养成了寡廉鲜耻的畜生!
非他不能教,实在是老太太不讲理,不许教,才让他日后必沦落为他人取笑的地步……
念及此,贾政心中憋屈愤懑之极,脖颈一梗,嘴角竟是溢出了一抹殷红,身子往一旁倒去。
“啊!”
贾母、王夫人等人见之唬的魂飞魄散,赶紧让健妇抬起送往屋里。
贾母老泪纵横,打发凤姐儿速派人去请太医,又让泪流满面的宝玉起来,再打发其她女孩子各回各屋。
最后眼神落在惶恐不安的平儿和小七身上,咬牙恨声道:“害人精,那个孽障身边都是害人精,还不快离了我这地儿!
也是奇了,怎和他牵连上的人,就没一个省事的?你们再不许踏入府中半步,来人,快与我打将出去。”
说罢,贾母由面色担忧的鸳鸯搀扶进屋,鸳鸯临进屋前,回头对嬷嬷使了个眼色。
原本鸳鸯就暗中叮嘱过嬷嬷,虽是在外面打人,也只做做样子,并不真打,打完了老太太出了气也就完了。
却不曾想惊动了贾政,闹到这个地步……
等贾母进屋后,院里的嬷嬷对平儿道:“姑娘,快出去吧,老太太一会儿更恼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平儿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苦笑,对嬷嬷道了谢后,带着懵懵然的小七出了院门。
门口处,宝钗、湘云、探春等人还在等候,见到平儿,宝钗赶紧劝慰道:“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今日本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哪个犯口舌,传的不成样儿了。”
平儿红着眼圈摇摇头道:“我并没什么,只是若因此而累得老爷身子不适,阖家不宁,却成了大罪过了。”
一旁小七更加愧疚,自觉连累了平儿,眼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
探春心里亦是愧疚不已,却不能说出真凶来,不然非得死人不可,她劝道:“快都别哭了,本是误会。咱们这样的人家里,难免七嘴八舌之人多些。袭人往太太处传的还好,其他人再往老太太处传就走了样儿,再到老爷处还不知成什么了。左右咱们自己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你们去东府里住着其实更好,更自在些。我们也好过去寻你们顽……”
平儿轻叹一声,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又对还在抽噎落泪的小七道:“不哭了,不干你的事,不要紧的。”
一会儿打发了人去请太医的王熙凤急急回来,对平儿道:“你先去东府,一会儿丰儿让人把你们的东西送过去,回头我去寻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