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今小侄为一己之私,而舍众人,小侄将来何以面对天下?”
“故此,小侄已决意与众人同领罪责!”
无非不过贬官罢了!
又不是没被贬过!
就是……
“官家啊,请恕臣不能再服侍左右了……”苏辙在心中悠悠一叹,想起了那一日崇政殿上,天子端坐于坐褥上,叹息的模样。
天子乃是圣君!
可他却非贤臣!
奈何,奈何……
张方平见着苏辙的神色,他明白,苏辙决心已定,是不可更改的。
于是,只好叹息几声。
他还能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看着苏辙被贬,好不容易起色的仕途再次打断?
不能啊!
只能是去御前求情了。
看看能不能法外开恩。
……
出了庆寿宫,赵煦在去保慈宫的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将冯景唤到近前来,嘱托道:“冯景,派人告知童贯今夜就在瓦肆之中,散播叶康直所谓谄事李宪一事,纯属诬陷的事情……”
“再让人将当年是梁同构陷的叶康直也传出去!”
“我倒要看看……”
“谁会先跳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何况是所谓的政治朋友?
……
已是傍晚时分,宫门将要落锁。
崇文院中,黄庭坚还在举着蜡烛,寻找着熙宁、元丰时代,有关叶康直的文牍。
但他找来找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冯京嘴里的先帝表彰叶康直的诏书以及当年王安礼的奏疏。
这已经是他在崇文院中找的第三天了。
“为何没有呢?”他呢喃着。
此时,崇文院中的内臣,开始在门外催促起他来。
“黄佐郎,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了……”
“哦!”黄庭坚回过神来,叹息一声。
宫门落锁后,除有军国大事外,一切内外诸人都不允许出入!
想当年,仁庙的爱女秦国大长公主(福康公主),因与驸马李玮闹翻,半夜跑到宣德门下喊门,然后进入大内,到仁庙御前哭诉。
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朝野内外更是一片哗然!
自那以后,大宋的宫禁制度就越发严格。
别说公主了,就算是亲王,想要夜出宫闱或者夜入皇城也是做梦!
只有宰执,才能在宫门落锁后,入宫求见天子。
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宰执夜入皇城。
那动静太大,容易吓到人,引发汴京恐慌。
所以,即使有诏书,宰执们也不会夜入皇城。
一定会等到天亮!
黄庭坚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崇文院,赶在宫门落锁前出了宣德门。
出了宫门,他骑上马,在两个元随的簇拥下,向着他租住的地方走去。
穿过御街,来到州桥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汴京城。
数不清的灯笼,开始被州桥下的店家们点亮。
黄庭坚骑在马背上,看向前方的州桥。
那一排排的灯笼,在汴河旁摇曳着,璨若星河,映照在冬日已经封冻的汴河冰面上,好似银河落下。
这让黄庭坚忍不住勒住缰绳,驻足欣赏。
而黄庭坚,从小就以耳聪目明,过目不忘闻名。
所以,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很容易就听到了几个正坐在路旁的军巡铺里喝着浊酒,吃着下水的铺兵们的闲聊。
其中一个人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这几天一直被人说成是奸臣、小人的转运使,可能是被冤枉的!”
黄庭坚顿时浑身一颤。
然后就听到了那人的话:“俺大舅的三表哥的儿子,在开封府当差……”
“听他说,那位转运使非但不是小人、奸臣,还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呢……”
“据说先帝还嘉奖过他!”
黄庭坚听着,回忆起了那日文彦博与冯京的神态。
于是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都冒了起来。
他立刻想要调转马头,想要向着苏辙租住的张耆旧邸方向而去。
但,这个念头只在他心中转了一下,黄庭坚就无力的垂下头去。
他知道,为时已晚!
既连路边的铺兵都知道了,那么,整个汴京城也该知道了。
如今再去见苏辙,不仅仅无助于事,反而可能坏事!
所以,他现在不该去见苏辙。
而是应该去见自己的舅舅,当朝的中书侍郎李常!
或许,舅舅能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