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苏轼道:“此番多亏了你子厚世叔在官家面前举荐为父,言我有王佐之才,出知登州就与你子厚世叔有关。”
苏辙一听眉头紧锁。
章惇章子厚?
那可是新党小人的标杆、核心。
如今其已凭南征大胜之功,而得到天下拥护,官家信重。
官家对其更是爱屋及乌。
其族兄章衡,拜户部侍郎,实际执掌户部大权——户部尚书王存,就是个傀儡,户部上下大小事务,悉决于章衡。
就像吏部,如今悉决于王子韶这个衙内钻。
其另一个族兄章楶,更是被当今天子简拔,从成都府路提刑官,先除为权发遣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然后迁权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这次西贼大寇,环庆路与鄜延路表现优异。
特别是环庆路,生擒伪驸马拽厥嵬名,阵斩三千余,俘近万,得马匹牲畜甲械无算。
章楶已去掉了权字,正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其子章縡,则执掌着店宅务,与宫中关系密切。
放眼望去福建章氏一族,已然崛起,有机会成为类似灵寿韩氏家族、相州韩氏家族一般的国朝衣冠之家。
若其再回朝,必定拜相。
一旦拜相,新党邪法就可能死灰复燃——当年,熙宁变法,韩绛号为传法沙门,吕惠卿号为护法善神,而章惇、曾布则是除了这两人外,对新法最积极的人。
在这些人里就属章惇杀心最重!
这次南征,更是彻底暴露了其本性——对士人读书人,都能毫不犹豫的挥起屠刀。
他现在能杀交趾的读书人。
将来,未必不会对大宋读书人举起屠刀!
所以如今朝中君子,对此是无比警惕的。
无论如何,章惇不可回朝——他若回朝为相,恐怕岭南荆棘之路就要重启。
为了防止章惇回朝,已经有人打算请回蔡确了。
这属于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少蔡确还能商量。
章惇章子厚?
那可是屠夫!
甚至已经有人打算开除其士大夫籍——屠夫,岂配为士大夫?
苏轼看着弟弟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子由怎么了?”
苏辙摇摇头:“无事……”
“就是想起了朝中,有人谓章相公子厚,于交趾屠戮衣冠士人,于是有好事者将之称作‘铁手人屠’……”
“兄长若与之太过亲密,恐怕也会影响兄长名声……”
苏轼听着笑了,他才不在乎这个呢!
甚至,在他眼中,章惇在交趾大杀特杀,还很对他胃口。
于是道:“自古征伐,难免杀伤。”
“且夫……此乃官家亲口说与我的……”
“我若连这种恩情都不能报答,天下人又如何看我?”
对苏轼来说,其实他才不在乎什么新党、旧党呢。
他在黄州早已经看破了。
所谓新党,所谓旧党,其实是一条根上长出来的两条藤蔓。
新党刻剥,旧党就不刻剥了?
开玩笑!
仁庙时代,为了筹措军费,是谁把东南六路的地皮都刮冒烟了?
总不能是新党吧?
再说,新党的政策,也并非全部都是坏的。
有好几个还很不错呢!
尤其是韩相公回朝,主持大局,开始检讨后,实行的免役法、青苗法,在苏轼看来就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苏辙听着,默然不语。
兄长的话,他自然懂,就是……
他小声提醒:“兄长自可以报答……但是,士林物议,兄长还是需要小心……”
一旦被人打为章子厚一党,将来斗争起来,肯定会将哥哥拖下水。
到时候他就难办了。
苏轼洒然一笑,吟着自己的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胆子一起,无所畏惧,敢与世界为敌!
但,一旦撞到铁板,他也会缩的比谁都快。
苏辙看着哥哥的神色,他知道是劝不住,只能叹息一声。
如今朝中的林希、林旦兄弟分属新党、旧党,就已经让很多人诰病了——你们兄弟怎么回事?
感情谁赢,你们都能赢是吧?
而将来,他们兄弟搞不好也会和林希、林旦兄弟一般。
这就让有洁癖的苏辙很难受了。
可看着哥哥的脸,苏辙无可奈何的低下头去。
他能怎么办?
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他,帮助他,教他写诗,写文章,带他认识、结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