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吕公著坚持认为,陕西转运使非范纯粹不可。
因为——假如范纯粹不去陕西。
那么很可能,去陕西的就会是一个新党激进主战大臣。
比如说,当时的兵部侍郎许将,就是一个呼声很高的人选。
为了不让新党的人去陕西,就只能委屈范纯粹了。
最后还是范纯仁做的工作,说服了范纯粹范纯粹才在安置好母亲后,赴任陕西。
所以,在范纯粹的视角,他现在用功劳,给母亲换一个诰命,合情合理。
赵煦想着这些,便感动的道:“我在集英殿读书,听先生们讲过历代孝子的故事,我以为,如今陕西转运使范纯粹之孝,即使放在古代,也可堪与那些孝子忠臣并列!”
向太后听着,脸色稍稍一黯,心中还没来得及叹息,就发现自己的手,已被六哥握住。
她看向赵煦,便见这孩子,动情的唤着她:“母后……”
“哎!”向太后轻轻应了一声,问道:“六哥怎了?”
赵煦道:“儿只是想起了,陕西转运使之兄,学士范纯仁当初入朝后儿特意命人打探过其家族的事情……”
“如今,见到陕西转运使,为了其母求一个霞披,如此艰难……”
“而我却有母后慈爱、抚养,太母保佑拥护,事事为我着想!”
“就连我母妃,也被照顾,蒙恩升为皇太妃,连所住的妃阁,也升为殿……”
“与陕西转运使相比……我是何其有幸,又是何其幸福!”
“愿生生世世,为母后子,太母孙!”说着,赵煦就依偎到向太后身上,开始使出小孩子的必杀绝招——撒娇求爱。
向太后抱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听着那一句‘愿生生世世为母后子,太母孙’,顿时感动起来,深感这孩子真是孝顺,也不枉自己事事都为他着想,便伸出手,抱着这孩子,眼眶中流下热泪,嘴中不住的道:“六哥……六哥……”
便是太皇太后,也是忍不住眼眶一热。跟着伸手抱住了赵煦,道:“好孙儿,太母也愿与官家,生生世世为祖孙!”
这就是赵煦的破题之法。
在这个时候,就不能讲道理,用理性。
而是应该直接打感情牌。
而两宫要的,也只是他的态度,而非他在范纯粹的问题上的看法。
很显然,赵煦给出了一个对她们来说,满分的答案。
良久之后,向太后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六哥方才说,范纯粹为其母求一个霞披,很是艰难?”
“此事怎么说?”
赵煦于是和向太后介绍了一下,范仲淹家族那理不清,剪不乱的复杂背景。
这涉及到范仲淹的身世。
范仲淹很小的时候,生父就已经去世,其母谢太夫人带着他改嫁给了一个叫朱文翰的官吏,并跟着其到了长山生活,他长大后,才知道自己姓范,并立志要认祖归宗。
这一段公案,两宫自是知道。
所以,赵煦只简单的一句话带过。
但,范仲淹和苏州范氏宗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才是赵煦介绍的重点。
两宫听完赵煦的介绍,都有些不太相信
“真有此事?”向太后皱起眉头:“那苏州范氏,还敢如此?”
赵煦道:“母后,非如此,当年范文正公,为何会将其母先葬南京,后迁洛阳尹川?”
“若非如此,范文正公为何临终遗言,也是要葬洛阳尹川,而非归葬宗族坟茔?”
两宫听着,若有所思!
是啊!
范仲淹,若真认自己是苏州范氏,其母身份特殊,不能归葬苏州范氏陵园也就罢了。
那他自己又为何不选择在死后归葬苏州呢?
“儿早叫石得一查清楚了……”
“这些年来,范学士兄弟,对苏州范氏,也是不胜其烦的。”
“儿还听说,熙宁十年,陕西转运使升任朝官皇考恩封其母张氏为县君时,这些人就曾闹过一场,皇考无奈,才改封乐寿县太君。”
国朝传统,升官是和封妻荫子以及追封父母乃至于三代是挂在一起的。
所以,一个官员的升迁,通常伴随着整个家族,乃至于祖宗的阶级跃迁。
依例,京官升朝官,父授散官,母封县君。
而县君是命妇,可以穿戴霞披,称夫人。
太君则只是一个荣誉头衔,并不能穿戴命妇服,也不享有命妇该有的特权。
两宫听着,顿时动容:“竟有此事!”
“何止……”赵煦道:“当年范文正公,为求认祖归宗,而苏州范家,却以为文正公意图争产。”
“最后,逼得文正公不得不承诺:只求复姓,别无他寄。即使如此,范家众人也是等到文正公升到了两使职官,前途光明,才勉强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