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地区的现状是宋夏两国在过去数十年的彼此博弈与反复争夺形成的。
很多边境上的寨堡,今年是宋寨,明年就变成了夏寨。
那些战略要地,甚至已经互相易手十几次了。
不过,在今天基本的格局,依然是宋据大顺城为核心的防御体系,与西夏据白豹、金汤、后桥三寨为核心的防御体系对峙的格局。
赵煦一边听着范纯仁的介绍,一边看着命人从崇文院的仁庙时代文牍里,誊抄而来的范仲淹当年在陕西时上书朝廷的那些奏疏。
等到范纯仁,将如今宋夏双方在环庆路的边境格局介绍完毕。
赵煦就感慨道:“范文正公,真社稷臣也!”
这是实话!
范仲淹的战略思想,在赵煦看来,是领先于他那个时代的。
看沙盘就知道了。
党项人深入宋境,建立起来的以金汤、白豹、后桥三寨为核心的筑垒区。
其实就是一个嵌入大宋腹地的突出部!
而范仲淹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庆历年间,范仲淹在陕西经过长时间的调研和考察后,就连续上书朝廷,最终形成了以《议攻守》、《再议攻守》这两篇指导性战略奏疏为核心的战略思想,在这两篇上书中,范仲淹一再强调环庆路的重要性——臣窃见延安之西、庆州之东,有贼界百余里,侵入汉地,中有金汤、白豹、后桥三寨,阻延、庆经过道路使兵势不接,策应迂远!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范仲淹拿出了他的药方——臣谓近攻而利者,在延安、庆州之间,有金汤、白豹之阻,本皆汉寨,阻延、庆之兵,为蕃、汉交易之市,奸商往来,物皆从聚,如别路入寇,数百里外应援不急,则当远为牵制,金汤、白豹等寨,可趁虚取之,因险设阵,布车横堑,择其要地为城垒……
简单的来说,就是宋夏战争胜负取决于环庆路,环庆路的胜负取决于金汤、白豹、后桥这三个战略要地。
只要大宋得到这三个寨堡,不仅仅可以将环庆路、鄜延路连成一线。
还可以防止奸商们走私违禁品去西夏,在经济上给党项人持续放血。
而同时,这一地区,因为嵌入了大宋境内,形成一个巨大的突出部。
在隔绝了大宋环庆路和鄜延路联系的同时。
也成为了大宋绝佳的战场!
只要,在这一地区,持续投入,逼迫党项人来战。
那么,就可以在军事和经济上,将党项拖入消耗战之中。
在这里,对党项人持续放血。
逼迫党项人要么放弃这个突出部,要么就持续投入。
而党项会放弃?愿意放弃这个地区吗?
答案是不会,也绝不愿意!
理由,范仲淹已经说清楚了——据有此地后,党项就可以通过这一地区,切断大宋环庆路和鄜延路的直接联系,使环庆路和鄜延路的军队、粮草,不得不绕一个大弯。
同时,拥有此地,在宋夏和平时代,可以利用这一地区的地理优势,从而吸引大宋的奸商们,源源不断的前往这些地方的榷市交易,向党项人提供他们亟需的各种物资。
所以,这一地区,对党项来说,不仅仅是个战略要地,同时还是经济命脉,绝不容有失。
如此一来,党项以宥州三四万户的丁口,必然支撑不起在白豹、金汤、后桥三地的消耗。
就只能去灵州、夏州、洪州等地运粮。
所以,一旦宋夏交兵,大宋就只需要在这一地区投入兵力,就可以引诱党项来战。
从而给其他方向,减轻压力,并达到消耗、放血的目的。
过去的数十年,无数次的战争,一再的表明了,范仲淹当年的战略构思的正确性。
每次宋夏交兵,大宋就会用兵于这一地区。
而且,每次夺取了这一地区后,都会有意的弃守,退回到大顺城一线,以便继续消耗党项。
典型的就是,熙宁三年,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李复珪命梁从吉、李克忠,破白豹、金汤等十六寨,然后烧毁这些城寨后就撤军退回。
同时,在元丰四年,五路伐夏,种谔在回军时,杀向白豹、金汤、后桥三寨,尽破而毁之后再次撤兵。
当然,每次,宋军都会在撤退前,改善一下大顺城的防御态势。
熙宁三年,李复珪在撤军前,筑城十二盘。
元丰四年,种谔一边放火烧毁西夏的城寨,一边筑城安疆寨。
就是看准了党项人,不敢不回来。
就是要将这个地区,变成党项人的失血点。
在熙宁开边前,环庆路的大顺城筑垒区,就是党项人最头疼,也最恶心的地方。
所以,李谅祚时代,为了拔除大顺城,这个党项人的英主因此御驾亲征,集全国之兵而来,欲破大顺城而后快。
然后,李凉祚就在大顺城下,碰得头破血流。
传说,他就是因为在大顺城,被宋军一箭射中后,伤势感染而死的。
不夸张的说,当年的大顺城,就是现在的兰州城。
一个党项人不得不来,也不敢不来的地方。
一个为了党项人量身定做的纯粹的绞肉机。
哪怕到今天环庆路的这个筑垒区,也依然是宋夏战争中的热点。
听完范纯仁的介绍后,赵煦看向三衙的大将们,问道:“诸位髃臣,皆是先帝所遗朕之股肱、羽翼。”
“以诸位之见,西贼会不会入寇环庆路?”
燕达、苗履、种咏三人,皆是躬身道:“奏知陛下,以臣等之见,西贼必来!”
这是不需要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