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使臣们鱼贯而入,在崇政殿上,大谈特谈着什么大宋毁约、失约的种种,将党项人打扮成了白莲花,清清白白。
这些,赵煦听着,都没有反应。
因为他心不在朝堂上,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直到赵煦听到了一句话。
那个在站在朝堂上,洋洋洒洒的长篇大幅的指责着大宋的党项人说出了一句话。
“大宋神宗自知错矣!”
一个党项人,站在大宋的朝堂上,对着大宋天子和大宋太皇太后,侃侃而谈着什么西夏白莲花,西夏无过错,错全在大宋。
满朝朱紫,无一人反驳。
于是,党项人得寸进尺,骑到了大宋的脑袋上。
竟口出狂言——大宋神宗自知错矣!
要知道——西夏,只是大宋藩国啊。
至少名义上如此,谁给他的胆子——直呼上国先帝庙号,至少也得加上尊号吧?!
他敢在上京城里,对着辽主说:大辽兴宗如何如何吗?
其次,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在殿上宣称——大宋神宗自知错矣?
赵煦记得很清楚的。
当时,他气的发抖,立刻就站起身来,勃然大怒。
他指着那个党项人。
那个叫讹啰聿的春约官,他面色涨红,怒发冲冠。
但殿上的文臣,却都只是跪下来。
自古,主辱臣死。
党项人当殿侮辱、诽谤他们的君父。
他们只是跪下来。
帷幕之中的太皇太后不发一言。
满殿的武臣,也都没有人站出来,声援赵煦。
最后,在寂静中,在死寂中。
太皇太后身边的张茂则走到了赵煦面前。
赵煦记得很清楚,当时张茂则表面上很温和的对他说道:“官家息怒!”
然后努了努嘴,与在赵煦身边的内侍省押班陈衍说道:“且与押班理会!”
陈衍便带着人,将赵煦强行带离了崇政殿。
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后来,赵煦病的那么重,陈衍、张茂则都无动于衷,眼睁睁的看着。
直到程颐发现,在经筵上捅破了这个篓子,捅到了朝堂上。
用他自己的政治前途,给赵煦换来了医药。
也是这些事情,让赵煦明白了。
只要太皇太后活着,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自那以后,他变得越发内敛,越发安静,也越发的不说话。
其后,无论是蔡确被贬死,还是邓绾被贬死,他都沉默。
就连太皇太后给他选的皇后,在大婚上做的那些事情,他也不发一言,不置可否。
直到,那位太皇太后上仙!
直到,吕大防、范纯仁屈从他的压力,召回了邓润甫、李清臣。
直到,梁从政、粱惟简在宫廷里反水,刘惟简、宋用臣回到他身边。
他终于拥有了足够的力量!
于是,首先在刘惟简、宋用臣的帮助下,也在梁从政、粱惟简的协助下,完成了对内廷的大清洗!
那一夜,皇城司那些属于太皇太后的内臣,一个个被全副武装的亲事官、御龙直逮捕。
那一夜,大内无数官署,狼哭鬼嚎。
当黎明的曙光出现在天际时,禁中已经完成了洗牌。
一日之间,六位入内内侍省的都知、押班级别的高品内臣,锒铛入狱。
也是在一日之间,六位熙、丰时代的大貂铛,重掌皇城司。
回忆着这些往事,赵煦微笑着,看向了面前的国书。
他现在有着足够的底气和自信,来面对这个曾是他上上辈子的梦魇了。
因为,现在,张茂则连灰都在梁从政的监视下被张士良给扬了!
至于陈衍?
这个赵煦最‘亲爱的’皇叔身边出来的内臣,听说早就被人杖毙在了亲贤宅里,死的时候整个屁股都是烂的。
而在这个曾经让赵煦感到冰冷的宫廷里。
现在到处都是温暖,皇城司上下都是好人。
大内亲事官、御龙诸直,也全都向赵煦通过种种方式效忠了。
赵煦也能叫得出,御龙左右直每一个指挥的名字。
他还认得,皇城司的每一个亲事官、亲从官指挥。
三衙殿帅燕达本就是他的人。
副帅苗授,现在也已经是他的人。
管军刘昌祚,先帝大忠臣,肯定也会跟着他走。
不客气的说,只要赵煦想。
明天早上,大内就会传出消息——太皇太后感疾,不能御殿视政,皇太后暂摄全权。
然后,没几天,大宋就又要迎来国丧了。
但赵煦不会做这种事情。
对现在的赵煦来说,两宫制衡,是最优解。
赵煦可不想,破坏了他现在,来之不易的母子亲情,更不愿意在史书上,留下什么坏名声。
在现代的留学生涯,让他深知——永远别考验人性。
因为人性,千奇百怪,变化莫测。
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