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回过头和师姐妙可说了,妙可似早就知道般,不但丝毫没有惊讶,反而说出了一番话来,把个妙玉听得,更糊涂了:
“这事原也正常,那袭人做定是要跟了宝玉的,宝玉也拿她当了自己人。她俩上次在我房里,就行了那周公之礼了。只是这宝二爷还是个孩子,未必就是个好事。袭人却不能推辞,也正有自己的想法呢!那平儿在凤姐儿屋里,眼见凤姐儿不能多生育,结了婚也有五六年了,却还只是一个巧姐儿,自然平儿也是有想法的,偏这想法就不合了我那婶娘的意。所以至今也不见平儿有动静,其实若我是婶娘,就放开了让平儿去伺候着琏二爷,说不定早就有哥儿了。只这嫡庶上,到底还是有分别的,总不至于抢了你的什么去。可见我那婶娘也是个看不开的。前面我出家时,也曾托梦给她,也不见她就明白了。婶娘聪明自然是聪明的,到底还是读书少,思想见识上,便糊涂了些!”
妙玉被师姐的这一番议论惊呆了,原来袭人和平儿谈的是那闺阁不言之秘的“造人运动”。妙玉哪里听到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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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更觉好奇,问了师姐道:
“那袭人说数十次却不见动静,难不成是宝玉的问题么?”
那妙可又接着说道:
“不独袭人,我也是疑惑,这么多年了,我也竟是没有。难不成是老天爷知道我早晚是要出家的,不给我添这一份断不了的牵挂?那袭人急着去问平儿,她也老大不小了,于这事上自然比别人懂一些。想为宝二爷生了子嗣,也好有个确然的结果,也是人之常情了。”
妙玉还不是很明白,不由问道:
“这事就这么难么?不是说但凡求了师父,就不难得到么?”
妙可听闻妙玉的这话,就也笑了:
“师妹说得是。只是咱师父也不见得什么人都帮,况且也有那先天不足帮不了的。这自然也是因果。否则那么多人千百万遍地诵读祈求师父送子,不知要多出多少没有因缘的人来,这不反成了造孽了。”
妙玉更加糊涂了,因问师姐道:
“师姐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难道师父不是说不二,没有差别分别心,一样看待来祈求得子的众人么?”
妙可师姐接下来的话,不由让妙玉突然间似乎大开眼界:
“师父是什么人,自然是没有差别分别心的,只是那世人无非是那贪嗔痴的三毒上,中毒太深,妄念太多。有了金山,还想要银山;有了高楼,还想要广厦;有了内花园,还想要大天下。于这贪欲上,居然是无止境的!你看那些前朝的故事,哪一件哪一桩,不是贪欲过甚引起的?”
妙玉捧上好茶,师姐才喝了半口,又乘兴继续说道:
“没有子嗣牵挂,于我们修行者来说,是莫大的福分。而红尘中的人,却从不作如此想。最好都能如文王般,生出那九十九个儿子来,好为后人再打下那八百年的江山!”
说得妙玉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文王也算厉害了,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子孙们自相残杀,把个大好的河山,拱手送给了别人。”
妙可听妙玉这么说,也说道:
“你那原来的师父妙庄,也不是普通人吧?有时不能不令人感叹,奈何生在帝王家!那帝王家里,除了那做了皇帝的,别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更不用说那些连江山社稷都保不齐的主!”
说到此,只见可卿竟自动了真情,双颊竟然滚下泪来。妙玉那时还不知道,原来这师姐妙可,原来的秦可卿,可儿兼美,本就也是如师父妙庄般,从皇家里流出的非同一般的人物!
师姐师妹谈到此,都陷入了长思。
只在那袭人身上,
又看到了尘俗里那些纷扰的念头。
这厢袭人如此,
那厢里躺着的晴雯,
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这人各有心性,
表现出来自然就大相径庭。
于理,却是一样的。
这时的栊翠庵里,就传出美妙的偈颂词诵读声,一时似乎天地间,都是那妙玉、妙可无与伦比的美妙声音: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
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
要知那晴雯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再去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