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熠还是摇了摇头,他觉得乐衍既然都知道要为自己的孩子积德,甚至肯纡尊降贵去寄希望于他并不信奉和尊崇的傩礼,这事情可能比他们想得要严重。
“你是说他知道戎州的事了?”谢观南顺着季熠的思路去想,若乐衍知道有疫病,为什么眉州上下一点警觉的样子都没有?
“因为一旦确诊,病人必须隔离。”苗姑解答了谢观南的疑问,这是被写进律法的规定,“上至官员、下到百姓,没有例外。”
乐衍很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被隔离,所以才压下了有疫病这件事,这是季熠他们目前能推论出的一种可能。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眉州现在的情况就很难估计了。
谢观南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等他想好措辞,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被风池搀扶着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下官眉州刺史乐衍,见过……”那人抬起头看向坐在上宾位上的季熠,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而停顿了下来。
风池没有说错,虽说乐衍年过半百,但他身形原本是很高大的,只是眼下看来仿佛很久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整个人精气神全无,十分颓丧憔悴,只是花白了些许的头发,不至于让人能联想到苍老或年迈这样的字眼,但看着倒是比真实年纪老了十岁不止。
“京城一别,乐刺史别来无恙。”季熠把脸上的丝巾揭了下来,他像是用完了最后的耐心,眼神犀利地看着对方,“刺史舐犊情深,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乐衍看清楚季熠的面容后,原本就需要人扶着才能站稳的身子,一下几乎要瘫软跌到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有颜色,那必然是五颜六色,谢观南有限的文采甚至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这位乐刺史此刻的精神状态。
“殿……殿下恕罪。”乐衍说话的时候,几乎让人有他的牙齿在和唇舌打架的错觉,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膝盖几乎已经点到了地上。
季熠朝柳慈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移步到乐衍身边,与风池换手,接过了乐衍的重量,直接把这位刺史半扶半推着弄到了边上的椅子里。
“哦?”季熠看了看乐衍,从年纪来说,此人与悦知风差不多,已经是可以做他长辈的岁数,但在他面前噤若寒蝉,抖如筛糠,季熠也想知道,为什么一个上州刺史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窝囊狼狈,没半点体面,“你倒说说看,你要孤恕你何罪?”
谢观南从来没有见过季熠在人前以“孤”自称,季熠是不屑拿他的身份唬人的,他这样对乐衍说话,很显然是被惹恼了。因为在场的人差不多都猜到了,乐衍见到季熠就吓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真的做了什么难以被原谅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