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已经准备劝谏了。”杨俊民神情凝重道:“这样的话。我们也加入,务必使皇帝收回成命。”
“没用的。”张四维摇摇头道:“在当今眼,天下苍生不过刍狗。他第一重视的是自己的权力是否受到威胁,第二重视的是,天下钱财有没有入他的彀,至于祖宗社稷,天下苍生。都要往后排。”说着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涩声道:“他到了今天这一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能这么说。”杨俊民宽解道:“当今是少年登基,在权臣的阴影下成长起来,不可避免的极重视权力威胁。而当今贪财这一点。纯粹是遗传了李太后家的糟粕,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呵呵。你不必开解我。”张四维笑起来道:“要不是当初我撺掇他跟沈江南斗,要不是我暗作梗,拦着张太岳起复,皇帝不会膨胀到今天这个地步。”又一脸羞愧道:“但我最大的错误,还是不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同意接下了汇联号这个无底洞。”
“这更不能怪你了。”杨俊民道:“大股东都红了眼,您就是反对也没用。”
“但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责任。”张四维的笑容转为苦笑:“不然所有人都被拖累死。”
杨俊民听明白了,悚然道:“您是说,皇帝一定会失败?!”如果皇帝获胜,晋商就是皇商,自然没有“死’的可能。
“我不敢这么说。”张四维疲惫的笑笑道:“但是从万历六年开始,我带着大家伙跟东南斗,连番恶战下来,自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了人家的“请君入瓮’之计,眼看着全军覆没在即,才知道敌我之悬殊啊……”说着闭上眼睛,追悔莫及道:“我这一辈子,错就错在个“心比天高不自量’上,害了自己不说,还辜负了你父亲的重托,把晋党带上了绝路。”
“差距真那么大?”杨俊民涩声问道。
“确实不在一个层面,”张四维道:“就像成人跟孩子相扑,孩子拼尽全力,招式全出,却抵不过成人抬手一推,差距太大了!”
“嘿……”杨俊民有些不服气道:“这可不像大哥说的话,您太涨他人士气了。”
“你在北京当官,如坐井观天,感受不到东南的强大。”张四维道:“我也是离开京城后,才渐渐体会到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行险吞并汇联号。”说着萧索一笑道:“既然是行险,就必须承担失败的命运,如今我已经败下阵来,连带着日升隆也赔进去了,多少乡党因此倾家荡产?十年一觉扬州梦,夜半钟声到客船。是到了梦醒的时候,我得保住剩下的力量,不然咱们晋党真要万劫不复了,我没见脸去你爹和我爹。”
“大哥……”杨俊民预感到什么,两眼一片通红。
“一切的罪责我来承担。”张四维深吸口气,紧盯着杨俊民道:“我的位子,你来坐!”
“我?”杨俊民震惊道:“大哥说笑了,就算您要让贤,也该是对南来接位,我又何德何能?”对南就是王家屏。
“对南太刚直,他的性子,做不来委曲求全的事儿。”张四维轻声道:“你不要推辞,未来很长时间的晋党魁首,与骄傲和荣耀无关,是艰难而屈辱的。唯有忍辱负重,才能带领晋党挺过这段寒冬。你将为历史所误解。却是我晋党存亡断续的功臣!”说着费劲的从安乐椅上滑下,直接跪在杨俊民面前道:“伯章。我给你磕头了,请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接下这副重担!”
“……”杨俊民赶紧回拜,哭泣道:“大哥,真的非得如此了么?”
“结果没出来之前。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张四维摇头惨笑道:“但要是等结果出来,谁还稀罕你的诚意?这次我们不能再孤注一掷了,我继续扮演反动派的角色,你暗与南方联冇系。等到局势明了的时候,再想谈就被动了。”
“大哥……”杨俊民泪流满面,却没有再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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