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朱衡本来心中还有些侥幸,闻言心沉到底道:“你内阁已经被孤立了?”
“也不能这么说……”赵贞吉有些尴尬道:“陈以勤跟我是同乡……”
“唉……”朱衡哪还把这话放在心里,闻言重重叹息道:“孟静,还没看出来吗?大势……不在我们这边了。”
“屁得大势!”赵贞吉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下ji动道:“你不能光看内阁,别忘了,科道言官都站在我们这边,还有那些个部院,地方上的督抚,我们的实力还胜过他们!”
“是……”朱衡有些消沉道:“我承认你说的对,两京一十三省,咱们的人多了去了,他高胡子想赢了没那么容易……可关口是,咱们能赢他吗?”
“这个……”赵贞吉不是盲目自大之人,知道徐阁老去后,他送进内阁的学生,也都起了异心。事实上,赵贞吉之所以在内阁飞扬跋扈,又何尝不是一种为了保护徐党的虚张声势呢?
但对着知根知底的朱衡,他不用在掩饰,也没有掩饰的必要,想了一会儿便颓然道:“赢不了……”
“那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朱衡为赵贞吉把盏道:“最多不过是让朝廷再hunluàn几年……”
“你胡说什么?”赵贞吉警惕起来道:“老朱,你不会要胳膊肘子往外拐吧?”
“哪里的话,”朱衡夹筷子菜,掩饰的笑笑道:“我只是觉着,大明朝如今这样个样子,就好比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要是这船上的人,再不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话,到时候真要是翻了船,可谁都跑不了。”
听了朱衡的话,赵贞吉的心都凉了半截。他本指望朱衡能挑头儿领着那些清流,配合自己与高拱较量一番,没想到这个朱士南一反常态,居然走起了投降路线……如果不是jiāo情多年,甚至朱衡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他真怀疑对方要卖身投靠了。想着想着,赵贞吉心火蹿了起来,冷冷道说道:“士南兄,高胡子给你吃了什么mi魂yào,今儿晚上,你专mén往他脸上贴金?”
“不是那个意思……”朱衡轻声道:“我只是寻思着,高拱确实是个能干事儿的,他真能把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变成现实,大明现在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掌舵,才能走出困境去……”
“够了!”赵贞吉终于忍不住,重重一拍餐桌,震倒了杯子、震落了筷子,震得盘子里的菜汤都到处流:“你甭给他唱赞歌,高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最近他的所作所为,其jiān邪之心便昭然若揭!”说着两眼通红的虎吼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争权夺利,才准备跟他死掐,那你也太xiǎo瞧我赵孟静了!”
朱衡被他镇住了,搁下筷子垂首不语。
“徐阁老冒着得罪那些在嘉靖朝迎合谄媚、邀宠得势的文武大臣、方士之流,也坚持颁布的《嘉靖遗诏》,究竟是何等伟大,我想你也清楚吧?”但赵贞吉不管他,在那里大声的自顾自道:“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没人不知道吧?否则海瑞为什么上《天下第一疏》?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若非先帝是在太不像话,这些话能从臣子嘴里说出来吗?”
“大狱、大礼、严嵩当国二十年,先后多少忠良之士惨遭不测,含恨终生?难道这些人不该起复恤录,恢复名誉吗?”赵贞吉面上的愤怒绝非作为,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痛苦所致:“先帝荒废国事、沉mi斋醮,宠信方士,先后有邵元节、陶仲文、蓝道行、熊显、王金等一系列所谓国师,引you先帝不务正业,沉mi房中之术,还长期服用各种金石所制的丹yào,几十年来几乎不断,难道先帝的死,跟他们没有关系吗?”
面对赵贞吉的追问,朱衡只得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那《嘉靖遗诏》就是对的!”赵贞吉愤然道:“先帝悖乎人情、重挫国家元气、nong得天怒人怨,所以才有了拨luàn反正、收拾人心的《遗诏》!在这两年里,国家能平稳过渡,到现在渐渐恢复元气,《遗诏》居功甚伟,徐阁老居功甚伟!若是我们任由高拱颠倒黑白,泼污《遗诏》,不说对不对得起徐阁老,单说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赵贞吉的话占尽了大道理,让朱衡无言以对,良久才轻声道:“你说的都对,但是《遗诏》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再下去只能束缚着接下来的改革了。”
“改革改革,原来你也被姓高的传染了!”赵贞吉恍然大悟道:“他想学做王安石,你准备做吕惠卿吗?”
“……”朱衡叹息一声道:“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赵贞吉牛眼圆瞪道:“祖宗法令俱在、各项完善!若是让他们……哦不,你们擅自变革,非得国家失去人心,天下大luàn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