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宫里的进项,不过八十万两而已……”隆庆眉头紧皱道:“仅税收一项,就对不起账来。”
“这只是行货之税,还没说买卖之税——a”经过一个正月细致的调查,高拱对宦官侵扰民生的劣行,已是知之甚详:“细及米盐鸡豚”粗及柴炭蔬果之类,一买一卖,无物不税,无处不税,无人不税!税使视商贾为懦者,肆为攘夺,没其全货,负载行李,亦被搜索……”顿一顿道:“老臣曾亲眼见一个商人,自张家湾发买货物来京,出店有正税、上船有船银,到湾又有商税。百里之内,辖者三官;一货之来,榷者数税!他的一船货,一共不过值二十两,沿途几处抽税,已用了一半银子。船到京城售卖时,又有税官前来索税”他无钱交纳”气得把货物搬上岸,一把火烧个干净。通过这件事”皇上不难推知,现今商税之繁琐、苛重,及对商民伤害的程度,已经到了何等程度!”
隆庆闻言面色十分难看,恨恨道:“真是太猖獗了,怎么一直没人告诉朕!”
“以前还没这么厉害,是这半年才“……”高拱很隐晦的告诉隆庆”要是你老子在”太监们何敢如此放肆?还不是看你小蜜蜂好欺负吗?
“滥税之害虽重,但比起皇店之害,则又在其次。”高拱今天反正是捅了马蜂窝害,索性一次全给抖出来,道:“皇店与税卡其实往往是一体的,有中官打着宫里的旗号,在皇庄周围或交通要道起盖房屋,架搭桥粱,以皇店为名,擅立关隘以榷商贾舟车乃至挑担小贩,若不把货物低价卖给他们,就用重税课得你血本无归……像方才微臣说的那个商人,就是因为不信这个邪,最后被逼的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货物。大多数人为了那点保本微利,只能把辛苦生产、贩运而来的货物,低价转卖给皇店,眼看着他们去赚取本属于自己的利益。”
“但宦官们收取了货物后,并不在皇店中出售,而是转到的私店中去。”高拱继续爆料道。店“私店?”隆庆了解皇店,但对私店还真不太明白。
隆“中官除把持皇店外,还在京城内外建立私店,尽笼天下货物,令商贾百姓无所持利。近来还纵使无赖子弟霸占关厢、渡口、桥粱、水玻及开设铺店,从中贩卖钞贯,抽要柴草,勒摆渡、牙保、水利等钱,这种种与民争利无异于抢劫的行径,弄得怨声载道,沸反盈天,如果再不整治,京城百业凋敝便在眼拼了!”高拱痛心疾首道:“如果再不整治,今日之京城”便是明日之全国,到时候民不聊生、国将不国,绝不是危言耸听!”
其实他还想说“田,的事儿,这才是最要命的,京城近郊的好地,都被宫实和王公贵族们占去了,土地兼并之严重,已经到了影响国家安危的地步,但他深知不可操切,一次打击面太大的话,遭到的反噬是无法承受的。所以他决定只瞄准太监,其余以后再说。
单就这些,已经让隆庆皇帝火冒三丈了,他就是再迟钝,也能知道太监们借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败坏皇家的名声不说,还只顾着自个发财,不管皇帝老子受穷!
一想到那些太监,整天说什么内帑空虚、宫中乏用,变着法的想让自己,允许他们把黑手伸向更多的地方。
隆庆心里就一阵阵厌恶,脸上的愤怒越积越厚,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终于咬牙道:“看来都是朕平时待他们太厚了!不仅不思报恩,反倒打着朕的旗号,去欺负朕的百姓了!”也许是觉着身边人当年跟着自己不容易,隆庆一登极,就对太监们大加封赏,不仅全都提到内廷要害衙门,还滥加封赏,随随便便都赐蟒衣玉带,子侄兄弟也尽加锦衣卫指挥衔。虽然都是些荣衔虚职,但无疑助长了宦官们的气焰,使他们愈加无法无天。
“忘恩负义,欺君之罪”合该千刀万剐!”高拱在一边火上浇油道。
“那朕该怎么办?”隆庆整日钻研“御女心经”对如何御下却一塌糊涂。
“臣这里有各税关、皇店的位置,以及店主名单。”高拱将一份册子呈上,杀气腾腾道:“只要照单抓人,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就在这么短时间,得到这长长的名单背后必有高人相助。
“那还等什么!”隆庆终于激动了,拍案道;“去抓人吧!”
“敢问皇上,排谁为主?调哪儿的兵?全抓还是抓重点?”高拱冷静问道:“抓了以后由哪个衙门看押?”
“这个……师傅看着弄去吧。”隆庆恨恨道:“给朕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请皇上下旨。”高拱沉声道,心中却有些无奈,哪有这样当皇帝的,连怎么行使权力都稀里糊涂?
“哦,快去拟旨!”隆庆吩咐边上站着的冯保道。
“是。”冯保躬身倒退着出了西暖阁,一出门便撤腿就跑。
两个白云铜的大火盆,把富丽堂皇的司礼监值房映得又暖又红。
此刻四个往日里牛气冲天的秉笔太监,却都是满脸的油汗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乱转。只有掌印太监马全,仍然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方才冯保派人过来传话,说高拱告了他们的刁状,把他们欺上瞒下在外面违法越制、营私舞弊、鱼肉百姓的丑事,一股脑全给捅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