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朝对外贸易的首倡者,以及市舶司的奠基人,沈默手中有最权威的数据,可以证明他的观点——仅嘉靖四十四年一年,通过正常贸易,由马六甲输入澳门的白银,就达一千四百万两,大约相当于永乐元年至宣德九年,大明王朝三十年鼎盛期内,中国官银矿总产量的两倍。这还不算从日本流入中国的,以及更多从美洲运抵香料群岛,再运进中国的白银。
而且白银流入中国,并非仅有贸易一途,因为中国、日本、欧洲三地金银比价存在较大差价,中国金银比价为一比五到一比七之间;而日本的金银比价为一比十二到一比十三之间;欧洲则为一比十到一比十五之间,只要将日本、美洲的白银输入中国套换黄金,即可获利一倍以上。当然这种高档的游戏,只有少数几家巨商有资格玩,比如王直,比如葡萄牙总督……比如沈家。
总而言之,在白银大量涌入中国,国家货币供应充足的情况下,积极推进确立银本位才是正办,至于大明宝钞,就让它继续烂下去吧,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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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社会通过自身调节,便可将矛盾消化,那就没必要再进行改革。如果这时非要改革,只是给朝廷增加负担,给社会增添麻烦,给贪官污吏创造中饱私囊的机会。
“而且就算你可以抑制住冲动不滥发?又怎么保证继任者不会滥发呢?到时候,你的一番好意,就要成为掠夺民财者的帮凶了”当沈默将自己的看法,鞭辟入里的讲给张居正后,他看到这个深沉内敛的青年改革家,脸色明显有些苍白。
沉默,长久的沉默,一个在思考,另一个也在思考。
良久,张居正从沉思中醒来,端起茶杯,却发现早就空了,沈默去拿茶壶,发现里面也空了。
不想让人进来,打断自己的思绪,张居正阻止沈默叫人,目光瘆人的望着他道:“在币制方面,我承认你是我的老师。”
“不敢当。”沈默心说,你这表情,像要吃了我这老师。
“可你敢说,自己是站在天下人的立场上思考,而不是为了某些人代言?”此刻的张居正,就像宝剑出鞘,寒光逼人,吓裂宵小的狗胆。
沈默却还是古井不波的望着他,淡淡道:“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鬼神捉弄,让我来到了五百年前的故园,就算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理解,为了那点微茫的希望,我也愿意把血肉之躯,献祭个苦难多灾的母亲……
张居正不会理解这首诗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信念和悲哀,但他能听出来,这是沈默在明志了,便沉声道:“那请诚实告诉我,既然没有行钞的必要,那你为何要让汇联号,在东南发行银票呢?”
“那并不是纸钞,而是可以随时兑换成现银的银行券。”沈默不意外他知道此等秘密,自然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
“只是换个说法吧?”张居正丹凤眼一眯,寒光一闪道。
“差别太大了。”沈默仍然不急不躁道:“从发行上看,汇联号要开出一定数额的银行券,必然要先收到一笔相同额度的金银,这笔金银保存在汇联号的金库里,人们可以随时兑换出来。而一旦票号支付金银,会立刻销毁等量的银行券,以保持流通银行券的数量,和库存金银的数额相等。”说到这,他把话头扯到日昇隆身上道:“所以,哪怕日昇隆发生挤兑,汇联号也不担心,大不了就把所有的银行券收回,把金银还给大家就是了。”
“这又是银行券和纸币的不同,纸币要求全国都承认,但银行券只由发出的票号承兑。汇联号的银票日昇隆不认,反之亦然。”沈默微笑看着张居正,你有天才的远见卓识,我有多你五百年的见识,咱们看谁能说过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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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恢复,泪奔中,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