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衡因为得罪了陈洪,壮年被发配到的南京,虚掷了十几年的光影,因而深恶太监,虽然口气仍然不紧不慢:“上谕是叫我们来论这个海瑞的罪,还没开始公公就先把罪定了,我看就用不着再审了吧。”但能把人活活气死。
吴太监算是明白了,今天千刀万剑都是朝自已头上招呼,当然自已只是代人受过,他们真正想对付的,是自己的主子!想到这,他拉下脸来,沉声道:“咱家何时把他的罪定了?”
“你刚说了他是‘狂悖犯上、诽谤圣誉’,现在就不认了?”朱衡也沉声道。
“咱家这样说,也不是定罪。”吴太监哼一声道:“咱家只是发表一下看法,没那么严重吧?”
“既然圣命是会审,就得依照《大明律》来。”朱衡道:“先问案后定罪。”
“皇上说了,海瑞的罪超出了《大明律》的条文。”吴太监这下抓着要害了,对朱衡道:“你却还要依着《大明律》来,莫非是要抗旨?”
朱衡性情刚烈,当场就动了真火道:“我等奉的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就是《大明律》,若不按照《大明律》来,我们不知应该怎么审案,依凭什么定罪?!”说着就要撂挑子道:“要不我们退堂,吴公公按照你的办法来吧!”
吴太监倒想那样,可现在什么场合?而且问讯记录还要明发天下,他当即就不会了,望着满堂唯一个好人徐阶道:“徐阁老,你说怎么办?”
徐阶这才开口,慢吞吞道:“圣谕要听,《大明律》也要遵守,两头兼顾吧。”老首辅将来致仕了,完全可以在工地上找份营生……专业和稀泥。
黄光升望着首辅的眼睛,虽一时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但自己的立场不能变,咳嗽一声,对堂下道:“依《大明律》问案条例,官员未行革职前,应坐着受审。”说着一挥手道:“来人,给他搬一条板凳来。”
吴太监又不满了,但再反对的话,自己都腻味了,索性不去管他,不过仍大声对自己的,书记官,道:“记下来,是黄部堂赐得坐!”
黄光升嘴角抽了抽,但没有分辨,而是冷不丁重重一拍惊堂木道:“开审吧!”吴太监没提放,吓得一哆嗦,不由小声啐道:“讨厌!”
海瑞坐在一条长登上,身上的负担终于轻了些,他轻轻活动着手腕和脖颈,腰杆却挺得笔直……在旁人看来,是他傲气凛然,其实他是有苦自知,稍微一弯,就痛得要断掉一样。
黄光升看看徐阶,意思是您老先讲两句?徐阶却微闭着眼睛,没有一点要出声的想法。
看来只能自己来,他朝海瑞问话道:“堂下所坐的可是海瑞?”
“正是在下。”海瑞正色答道。
“知道为什么受审吗?”黄光升问。
“不知道。”海瑞淡淡道。
“放肆……”黄光升低喝一声,道:“拒不认罪于事无补。”说着目光飘过堂上:“在座诸位都看过了你那道奏疏,确实是……太恶劣了。”
“何止是恶劣!”虽然知道自己讨人厌,但吴太监该说还得说,谁让司礼大挡们都老奸巨猾的不来呢?要是他也不吭声,谁替皇上表明立场?遂大声道:“海瑞,你身为臣子,却写一道狂犬吠日、誓骂君父的奏疏,实在是大逆不道!”说着望向众大人道:“诸位对这个也有异议吗?”
见没人吭声,他得意洋洋的住了嘴,这就给整场定了调子,下面怎么玩花样,也不可能偏的太远了。
“为什么要上这样一道疏?”黄光升暗叹口气,进入正题道。
“既然诸位都看过那篇奏疏,应该还记得,下官开篇名义说的很清楚”,虽然身体虚弱,海瑞的声音却十分洪亮道:“上这道疏是为了‘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好大的口气。”吴太监哂笑一声道:“又要正君道,又要明臣职,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有什么职权来管?还口口声声明臣职,谁给你权力管六部九卿了,管天下大事了?”越说越气道:“还竟敢字字句句、指斥誓骂皇上,这就是你的臣职吗?!”
海瑞不看他,望向黄光升,黄光升轻咳一声道:“回答吴公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