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的人也很意外,他们以为小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位尚书大人,是以
只准备了四把紫檀木设垫的椅子。现在多了一位,赶紧去隔壁找了个坐垫。
临时添了个座位。
待人都到齐了,司直郎去请元辅,徐阶从后面转出,五位身穿
一二品官服的尚书大人,便一起向首辅行礼,十只眼睛却紧紧盯着他手中那摞奏本,心里恨不得押着这老头儿,拿他的手在自己的那本上签字。
从门口到正中的案前也就几步路,徐阶每一步都迈得方寸漫长,像走了好久才走到,默默坐下,沉重地将那摞票拟放到案上——显然把这场内阁会议,当成是一年一度的分赃大会了。
但徐阶脸上全然没有收货后的轻松,他步履沉重的走到大案后坐好,动作那样的缓慢,让人感到一丝丝不安。察觉到这一点,徐除面上挤出一丝微笑,对众人道:都从下吧——
说着对高拱笑道:高部堂怎么也来了?莫非礼部也有项目要开销?
那倒没有。高拱还是那副直来直去的样子,似乎徐阶透过张居正释放的善意,全都落在空气中的一般:下官是来讨薪的。
哦,——徐阶缓缓点头,没有言语。工部尚书雷礼却道:离发俸还有些时日,不必这么着急吧?
这也是被逼的,——高拱哼一声道:诸位当然不着急,但本
部是个冷衙门,不像你们的堂口,逢年过节,烧香拜佛络绎不绝。
咱们上下百十号人,就靠那点干巴巴的薪俸过日子。
说着朝徐阶笑笑道:再说礼部人少,下官也不贪心,不要把
历年积欠补齐,只请发足今年的即可,统共不到一万四,还
请阁老行行好,先把这根蚊子腿发了吧。
雷礼被他逗乐了,笑道:一万两都算蚊子腿,那这蚊子莫非腿粗
如象?引得众人嗤嗤直笑,徐阶摆手止住笑声,正色对高拱道:
郭部堂管着吏部,全国两京十三省欠俸官员的怒气,都积在他身上,
只要他没意见,本座自然应允。徐阁老把皮球踢给郭朴,让他
们窝里斗去吧。
郭朴虽然跟高拱同盟,但那是在斗争层面上,真要到了政事上,
还是要就事论事,他当即就不答应了,对高拱道:等米下锅的岂止
礼部一家?两京各衙门谁不嗷嗷待哺?河南,陕西、云南、贵州等五六个省,更是半年多没有发了——
这不正给那群王八蛋,贪污搜刮到的借口吗?说着转向
徐阶道:元辅,就是给地主家扛活,到了年底也不欠工钱,因为东家知道,
不让长工们把年过好了,他们来年会捣蛋,最后吃亏的还是东家。郭朴也不是
省油的灯,不是让我表态吗?那好,把大伙儿的欠俸都发下来,这就是我的态度。
郭部堂话糙理不糙,徐阶仿佛完全听不出高拱话语中的讽刺,缓缓点头道:
吏部这边共需多少银子?
知道朝廷不容易,减了又减,省了又省。郭朴道:也要一百七十万两。
这么多——众们部堂大人纷纷倒吸冷气道。
这还只是发了九个月的呢。若把历年度积欠的都算上。郭朴生怕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的事情给搅黄了,连忙道:四百万两也不够。
众人正在惊讶唏嘘,那边高拱却忍不住冷冷道:可见大明冗官冗员,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他是做过吏部尚书的,说出这话来然有力。
听高拱又要说怪话,徐阶不可察的皱皱眉,淡淡道:今天只谈预算,不谈别的,若是散漫谈去,三天三夜也谈不完。打住高拱的话头,他又对工部尚书雷礼道:雷部堂,你说说工部这边吧?
“工部这边,其实开支更为浩繁,但考虑朝廷的财政,下官已经尽量砍去一些不那么紧急,或者不那么重要的了。”能干到尚书的,怎么会有蠢蛋呢?雷礼一上来就声明,自己所说的,都是紧急而重要的,一刀也不砍:“主要有三部分,一个是两宫两大殿工程,一个是玉芝坛工程;还有一个,治理黄河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