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捻起酒杯,他饮尽杯中的残酒,起身对侍立在一边的府中管家道:“等明日部堂醒来,请您帮忙转告一声,下官便在驿馆静候部堂大人的佳音了。”
老管家呵呵笑道:“沈大人不必再去驿馆,部堂大人吩咐过,您就在府中下榻。”
“这怎么好呢?”沈默轻声道:“不能再给部堂大人添麻烦了。”
那管家笑道:“府中已经给您和贵属收拾出了住处,请大人随老奴去后院歇息吧。”显然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沈默只好苦笑道:“那下官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便跟着官家往后院走去。
走在后院的石径之上,沈默望一眼满天的寒星,心中不由轻叹一声:‘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堂堂六省总督如此的悲怆?’
即使相隔数千里,抬头看到的也是同一片星空。
“阁老,您还是进屋去等吧,外面多冷啊。”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将仰望星空的大明次辅,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徐阶缓缓收回仰望的目光,眼中那闪烁的精芒也随之敛去,变回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他整整衣襟,朝穿着厚厚貂裘,还冻得直缩脖子的黄锦笑道:“老夫出神了,让公公笑话了。”
黄锦赶忙笑道:“阁老哪里话,您为大明朝日理万机,晚上还要为圣上修玄护法,实在是太辛苦了。”根据陶天师的说法,皇帝之所以难以入定,是因为有魔障侵袭,所以得由一名朝廷重臣在外面守护着,邪魔歪道才不敢侵袭。
嘉靖一听很有道理,便给他的‘重臣’们安排了值日表。只是在他心里能称得上重臣的,也不过严嵩、徐阶、陆炳、杨博等寥寥几人,除去被他派到北边吃沙的杨爱卿,就只有严徐陆三人了,但严阁老七老八十还要站岗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乎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在了陆都督和徐阁老身上。两个苦命的‘重臣’只好轮班倒替着给皇帝护法……今夜便轮到了徐阁老,如果皇帝修玄顺利,他可以在子夜左右回值庐睡觉,如果皇帝折腾一宿也没修好,那他就只有跟着一宿不合眼了。
说着话,两人便进了玉熙宫的耳房之中。房间不大,却点着两个澄黄的熟铜大火盆中,盆中堆满的寸长银炭燃烧正旺,把个耳房烘得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直接是两个世界。
一进来,两人就在小太监的服侍下,除下厚厚的皮裘,露出两身绯红的官服,徐阶穿的是御赐斗牛服,黄锦穿的是与蟒袍及其类似的蟒衣。分左右坐下后,黄锦感慨道:“阁老您也知道,自从九月让鞑子把北京城一闹,咱们万岁爷脸上就没挂过笑,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是又心疼又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已经怪难受了,怎么还能笑话阁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