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打算哭的,但在病房,她看着她爸躺在床上,老态的脸上带着皱纹和岁月的痕迹,插着呼吸管,呼吸很轻,心里构筑起来的世界就有些坍塌了。
她恨自己的天真和无知,这种有迹可循的病,却硬生生被她给忽视了。
裴歌有些怨自己,从前裴其华将她保护得太好,人前人后她都是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其实本质上,她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吸血鬼、菟丝花。
她倚靠的是裴其华,吸得也是裴其华的血。
现在想努力做些什么去补偿,但好像一切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二十二岁的年纪,她没能为裴其华分担压力,不能管理公司,也缺乏经验缺乏深度。
顶着裴家大小姐这张皮,其实内里已经在开始腐烂了。
但她向来不是个消极的人,人只要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那么就还不晚。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裴其华可以撑到她真正的独当一面的时候。
思绪乱做许多团,它们在她脑子里碰撞着。
但徐徐吹进来的夜风很凉爽,它们钻了空子,控制了她的情绪,让她在这种环境下陷入沉睡。
裴歌睡着以后,江雁声就将车速给放慢了。
此刻,离裴家还有不短的距离。
夜里车子很少,前面路口本应该直走,他却往右转了。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大门,一路到地下停车场,她都没醒。
车子熄了火,四周一片安静,寂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所以当宁静的空间里突然有短促的车喇叭声响起都让江雁声皱起了眉,他转头去看她,发现裴歌已经换了姿势,脑袋朝着他这个方向歪着,呼吸浅浅,睡得正熟。
推门下车时他就已经在脑子里设想好了所有的结果。
譬如,他将她带回自己家里,她气急败坏之下可能会扇他一巴掌,然后闹着要走,那他可以解释说时间太晚了,离裴家太远,而他的房子在这里正好顺路。
又或者,她又可能会一眼不发,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但江雁声没想到,除了抱她下车时她眉头皱了几下外,她根本连人都没醒。
有人帮他按了电梯,她在他怀中睡着了,脸靠着里侧,江雁声低头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她眼底的青灰重得吓人。
怕是从他给她打那通电话开始到现在,她就没睡过觉吧。
直到将她放到床上,室内光线很暗,另一侧床头亮着一盏壁灯。
江雁声坐在床头望着她,脸上淡漠,但眸底情绪很浓。
那张脸、性格包括她整个人都吸引着他,人终究是人,不是神。
人有七情六欲,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控制不住心。
他知道自己心底住着一个魔鬼。
她反反复复在他的人生里出现,诱着他,想过要逃、要躲,但真的决定抽身时,已经晚了。
既然逃不掉,心里又不甘,有了叶轻臣那一茬,就更加不想她再跟旁人一起。
那索性就把这个时间战线再拉的长一些,在他心底的魔鬼被彻底放出来之前,也让他做一回自己。
……
裴歌醒来是第二天中午。
侧头,窗外的风景有些熟悉,但绝对不是裴家。
坐起身的瞬间,她看到了墙上的写真照。
那是两年多以前,乖张肆意、我行我素的她。
如今看着,只觉得有些讽刺。
但她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她当初喜欢他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也是真的,她爱的纯粹热烈,这没什么好让人羞耻的。
只是如今这画再挂到这里便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翻身起床,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物,有些皱,但无伤大雅,他并未对她做什么。
房子里很安静,很空,不知道江雁声在不在家,不过她也不在乎。
裴歌从餐厅搬了一把椅子进来,站到椅子上去伸手将画取下来。
这个尺寸的照片很重,覆的是玻璃,她没拿稳,画框从手上滑落,砸到地上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那玻璃已经碎了一地,甚至有碎玻璃划过她的皮肤,她的脚背上出现一两道血痕。
她无奈地盯着地上的狼藉,有些无奈。
还未有反应,有人很快冲进来,“怎么了?”
江雁声望着她赤脚站在椅子上,那双眼睛沉静透亮,却有丝丝的无措。
但裴歌很淡定,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虽然避开了有碎玻璃的地方,但还是看的江雁声一阵心惊胆战。
她说:“想必当初这东西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这两年的时间里你也忘了将它取下来,我今天帮你将它拿下来,不用谢我。”
他盯着地上狼藉的写真照,碎玻璃凌乱地铺在上头,衬得她那张绝美的脸都有些扭曲。
江雁声走过去,漆黑的眸盯着她,表情漠漠,他跟她说:“当初这东西你既然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麻烦裴小姐务必找时间将它回归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