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少年的整个脑海中,都是刚刚过去的那队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重骑兵。
骆郢根本无法想象,要是汉朝将这样的骑兵,派去南方,那越人该怎么抵抗?
恐怕,汉人就是站在原地不动,越人军士,把武器都砍卷了,也奈何不了这些用钢铁保护自身的重骑兵。
更何况,这些是骑兵。
来去如风,无影无踪的骑兵。
哪怕骆郢是被圈养在长安,他也听说过,匈奴人的威名。
少年心中,此刻想起了许观过去给他上课说过的话:“匈奴骑兵,一昼夜可行进百里甚至数百里,汉军常常陷入打不能打,撤不能撤之地,故以汉朝之强,只能防守,而不能反攻!”
匈奴骑兵,能让汉朝只能防守不能反击。
那汉朝骑兵,尤其是方才那种重骑兵,岂非可以轻松挺进到闽越国都东治城下?
回忆了一下他幼年在闽越国的记忆。
骆郢觉得,以越人的武装,要是遇上汉朝的军队,恐怕跟鸡蛋碰上石头没有差别。
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难道,孤这禹皇血脉,勾践大王子孙,只能泛海远逃,遁于海外不成?”骆郢只要想想,未来要是汉军直趋闽越境内的场景,对未来就是无比绝望。
不得不说,在这一时期,中国的沿海地区,不分越人与诸侯。
大家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心理准备。
‘事有不豫,即泛舟海外……’
当初,田横就是这样干的。
打不过了,撑不下去了,就乘舟泛海,去海外寻找一片新的天地。
历史上,许多政权,灭亡前夕,也都做过这样的准备。
‘汉兵远,臣观之已罢,可袭,愿收大王余兵击之,击之不胜,乃逃入海,未晚也’by――胶西王太子
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by太史公《南越列传》。
‘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故天子兵来诛。今汉兵强,今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终灭国而止,今杀大王以谢天子,天子听,罢兵,固一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by――闽越王弟余善。
这样看着,真是有些类似西游记里的二师兄。
但却是各方政权,必须做的准备。
到万不得已之时,起码还能有条退路。
只是,古代航海技术非常落后,海图海路近乎于零。
纵使大家都有着万一之时,就跑路的计划,但与二师兄不同,二师兄知道自己可以回高老庄。
但各方却不知道,一旦入海,该何去何从。
骆郢心里更是沉重无比。
虽然闽越人善渔猎,常常出海捕鱼。
但是,海洋的危险与未知,却深深的铭刻于所有闽越人的血脉深处。
所以,闽越人巢居(干栏式房屋),悬棺而葬,凿齿,这些传统表明了闽越人希望远离海洋,远离水的渴望。
但偏偏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出海,去水中获得食物。
骆郢虽然年幼之时,就来到了长安。
但是,因为有着许观在,对于闽越的传统和习俗还是了解和知道的。
想着自己同胞的苦难,回忆着不久前见到的汉朝百姓的幸福安康,再有着铁骑威慑。
种种压力,种种困惑,种种想法,纷至沓来。
骆郢的手,越握越紧。
终于,他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端坐于撵车上首的汉朝天子,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叩首三拜,问道:“陛下圣天子也,恩泽遍及四海,草木鸟兽,亦蒙陛下圣恩,下国小臣郢,昧死斗胆请益于陛下,闽越臣民,当是何去何从?”
不得不说,这骆郢很聪明。
他觉得既然,打是肯定打不过,汉朝的疆域也比闽越大了无数倍,人口更是多了不知道多少。
在这巨人一般的汉朝面前。
闽越国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况且,闽越先王无诸,就是汉朝的高皇帝所立。
骆郢觉得,向着宗主国请教闽越未来该如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汉朝天子不是自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吗?
闽越可是正儿八经的汉朝高皇帝册封的外藩,有着高皇帝御赐的王印,历代天子也都予以承认和册封。
只要闽越足够恭顺,足够臣服,想来,汉朝天子只要还要脸,就不会强行夺闽越社稷,灭闽越宗庙。
在长安这么久,对汉室的政治生态,骆郢还是有着一定了解的。
知道,汉朝讲究‘师出有名’,更看重‘存亡续断’。
只要不招惹这头老虎,这头老虎应该不会不要脸的吃人。
当然,这样天真的想法,也就只有骆郢这样的少年人才会有。
稍微合格的成年君王和上位者,都不会对其他统治者的节操,有半分信任。
刘彻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朕乃天下之主,受命于天,代天牧狩,闽越、东海、南越,皆朕臣民,卿即问朕,朕自不会藏私!”
刘彻等的就是骆郢的这一问。
因为刘彻很清楚,当骆郢问出这个问题后,这位未来的闽越王,就不可避免的将被汉文明同化。
要知道思想、意识形态这种东西,一旦定型,就由不得人抉择了。
后世苏联倒台,就是因为整个意识形态阵线全面崩溃。
从统治者到百姓,全部被人忽悠了。
于是,那个曾经让整个西方世界颤抖和恐惧的北极熊,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甚至就是米帝都没想到,他们的成绩竟然如此杰出。
但刘彻并不急着回答,因为,火候还差了一点。
必须要彻底摧毁骆郢心中对于其闽越的自信心。
所以,刘彻道:“只是,朕现在,还不想谈这个话题,卿与朕看完细柳营后,朕再告诉卿,闽越应该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