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府令,你这是何意?”
见是计然,赵无恤头有些疼,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应对。
计然举起一册数年来的上计说道:
“虽说黄池之会后,赵国整整四年没打仗,但前年伐中山之役,动用了丁壮民夫二十余万,兵卒五万,花了三个月时间才灭亡中山国。去年的北疆之役,更是动用了丁壮二十万转运粮食,车、步、骑五六万人,也是前后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彻底犁庭扫穴,消灭东胡。”
“这两场仗,虽然战后都有缴获,但花费的却更多,尤其是灭东胡之役,几乎使得北疆积蓄一空。然而君上今年依然不停,发三万兵下河南,将成周一分为二,虽然动用兵费不多,但驻扎的粮食费用也不小。如此一来,四年和平时期的积蓄便花费得差不多了。君上本应该休养生息,然而如今却为了陈恒和朝鲜,再动干戈!”
他怒气冲冲地用手敲打着上计的文书,里面每一笔财帛粮食,都是计然经手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赵国的上限何在。
“朝鲜与中原隔着大海,若是水军攻伐,就必须建造无数大船,大海渺茫,风浪无期,胜负未知。琅琊之败的教训,难道君上忘记了么?答应臣二十年内不兴海军,君上也忘了么?而若是走陆路,更是万里迢迢,且沿途的荒芜之地,根本没有补给之处,五万大军过去,能走到地方的只怕一万都没有。”
“就算是侥幸灭了朝鲜,是继续让箕氏做国君?还是化为郡县?”
“倘若是前者,既然都和中原风马牛不相及,陈氏朝鲜与箕子朝鲜又有何区别?倘若是后者,赵国就不得不发兵戍守,少发兵则城邑必为秽夷所陷,多发兵则戍卒哀怨,人心不安。”
计然最后说道:“君上自称是赵国百姓的父母,却不垂恻隐之心,倾府库有限的财货钱粮,贪海北无用之地,国内百姓疲于转输之苦,一定会对赵氏失望,一旦失去了民心,则邦国的覆灭也指日可待,到时候,君上如何自安?枉君数十年聪睿,今日怎么糊涂了?”
这些话,不但质疑他的这项命令有问题,更是直指他本人犯糊涂了。计然已经称得上是强谏言了,赵无恤则刚愎自用地说道:“太府令莫不是以为没有你同意,寡人就无法推动此次征伐了?”
针锋相对下,赵无恤是不想让步的,计然索性摘了头顶的冠,扯下了腰间的印绶,扬起脖子道:“君上要征伐朝鲜,就必须要太府做出军费的预算,恕臣无能,这份量入为出,我实在是做不出来!反正老臣也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君上若是另有高明,请让臣卸任引退罢!”
“好!”
赵无恤一拍案几:“印绶留下,人可以走了,从即日起,去辛文子太府令之职,这个计相的位子,让陶丘的端木赐来做!孤既国家!孤的意志,便是赵国的意志,百万臣民的意志!伐朝鲜之议,决不容有异议!”
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在门外等候的张孟谈等大臣听得一清二楚。
而屋内,计然愣了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惨笑一声后,放下了手里的印绶,随即朝赵无恤重重一拜,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