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抵抗英勇,小子赶到的也算及时,她们安然无恙。”
“我这边却不太好。”赵鞅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指着两座坟冢道:“这是郑龙,还有伍井的坟墓,他们都是为了赵氏而死,听说伍井作战到了只剩下他最后一人,还守着玄鸟旗不倒,而郑龙,更是死在了我面前数步。壮士末年啊,惜哉惜哉。”
赵无恤亦心有所感,得知伍井死讯时他怔怔出神,伍井,那个出身低贱,皮肤黝黑,腼腆不爱说话,背负着背叛的耻辱,总是尽力去完成交予他任务的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去了。
他麾下的老兵们,穆夏、虞喜无不神伤,原本与伍井矛盾重重的田贲更是哭得嘶声力竭,眼睛里流出了血来……
赵无恤由此切身感受到,战争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但在感伤之余,也得紧握长剑,让仇敌付出代价。
“父亲,不知知瑶现在在何处?”
“用一场伏击拖住老夫后,便急速退走,退到上党去了。”
赵鞅指着左边的封土道:“说起来,伍井的坟冢倒是知氏小子立起来的。”
“我为此感谢他,也为此痛恨他。”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发誓道:“人必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伍井、郑龙都是赵氏忠臣,死的惊天动地,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我会认他二人的儿子为义子,亲手抚养长大成才,还想在赵氏家庙中为他们,也为历代有大功的家臣建立祠堂,描绘画像,作为历代家主的陪祀,父亲觉得如何?”
赵鞅点了点头:“这想法不错,能让忠心为主的家臣一直享受赵氏血食。”
祠堂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凌烟阁?赵无恤想了想,亦或是云台?他赵无恤的云台二十八将,又会是哪些人呢?
不过,他宁愿事成之日,殿堂上多一些恭贺,与他共贫贱后共富贵的声音,而祠堂里少一些英魂。
他握紧也佩剑:“不仅如此,终有一日,我还会用知氏的灭亡来祭奠列位忠士!”
赵鞅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山间:“说得好!人必有一死,知氏也必将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徒然低了下来:“但,不是现在……”
……
赵无恤一愣:“父亲……”
赵鞅一摆手,阻止他说话:“我为人喜欢怒气冲头,伍井的死让我愤怒,恨不得立刻追上知氏小子,斩掉他的头颅用来做饮器。但郑龙的死却又惊醒了我,就如同当年他出言阻止我射杀惊走猎物的野人一般……归根结底,是我的冒进让他丧命。”
“不怪父亲……”
赵鞅摇了摇头扶着赵无恤的肩膀,“赵氏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你比我清楚。爬树爬得越高的人越感到害怕,官职越高的人越感到危机,赵氏打到现在,说天下无敌手亦可,说处处隐患也可。头一年丰收,次年必定是灾年。赵氏的兵卒已经疲惫不堪了,范、中行、邯郸那些刚被征服的领地也不太稳定,今年晋阳、长子恐怕会颗粒无收,邯郸也遭了兵灾,赵氏只能靠河内的肥地维持军粮,一般而言打仗一年,会消耗平常三年的粮食,赵氏的府库已经空虚……”
赵无恤颔首,赵鞅说的没错,计然已经对他算了这笔账,鲁国那边依靠从齐国抢来,或者以被俘大夫换取的粮食,顶多能实现自我维持,卫国粮食缺口很大,不要出现人相食就谢天谢地,宋国也勒紧了裤腰带,所以赵氏的晋国领地也必须实现自给自足。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就算加强了什伍制度管理,就算在各地让劝农官推行代田法和粟麦交替种植,粮食亩产也顶多到汉初水准,能维持的战争规模,作战时间都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