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大略,莫问小节。”韩孺子无意追究真相,崔宏原本就不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年岁已大,又兼体弱,昨晚他肯率兵冲入战场,已经算是极大的勇敢,没必要再做苛求。
就是皇帝本人,虽然满身血污,昨晚大多数时候也是在东躲西藏。
“你呢?杀了多少敌兵?”韩孺子问。
晁鲸一拍胸脯,“瞧我这一身的血迹,都是敌人的,至少十个,别看我长得小,可我灵活啊,猫着腰,趁敌兵注意不到的时候,上去一刀……”
晁鲸说得天花乱坠。
下午,终于有确切消息传来,敌军正向小周城退却,数量未知,一路上丢盔弃甲,车辆辎重沿路堆积。
韩孺子心中警觉,立刻派人去追太傅崔宏,命他放慢速度,不可追得太紧,与此同时,传旨让京城立即开出一条通道。
京城做的是死守准备,清理比较麻烦,直到入夜之后,才开出一条能供军队进出的通道。
韩孺子进城,没有仪卫,没有龙辇,没有旗鼓,只有一队疲惫至极、饥寒交迫的将士跟随,从皇帝到士兵,都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但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受到了最为隆重的欢迎,留守京城的全体官员,从宰相以至九品小吏,列队跪拜,远处,“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虽不整齐,却更显真实。
韩孺子立刻下马,亲自扶起卓如鹤等几位大臣,“诸卿劳苦功高,大楚赖诸卿以存。”
规矩没法像从前一样完整,终归还是要遵守,韩孺子在大臣的簇拥下进入同玄殿,在这里他宣布,敌军尚未剿灭,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传旨城中军队备战,明天一早出发去支援兵部尚书崔宏。
军队需要休息,皇帝也需要,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传旨之后立刻进宫给太后请安。
宫里的人少多了,中司监刘介亲迎皇帝,引路来到慈宁宫。
慈宁太后与王家人都在,韩孺子冲到母亲面前下跪请罪,众外戚全都伏地痛哭,这是真哭,死里逃生之后的激动。
最镇定的人是慈宁太后,从宫女手里要来手巾,亲自为皇帝擦去脸上的尘土,微笑道:“我儿无恙,陛下无恙。”
韩孺子起身,说了几句话,问道:“慈顺宫呢?朕应该去看一眼吧。”
慈宁太后对家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跟陛下说会话。”
王家人告退,韩孺子亲扶外公送到门口。
“上官太后薨了。”屋内没有外人时,慈宁太后平静地说。
韩孺子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昨晚,听说敌军攻破城门,上官太后悬梁自尽,命太监烧掉尸体,以免死后受辱。”
韩孺子大惊,“这……上官太后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慈宁太后盯着皇帝,“这不奇怪,这些天来,宫里所有人都做好了自杀的准备,我的房里也有一口剑、一条长绢,我更愿意用剑,据说几个老太监在争宫里的一口深井。”
韩孺子还是不能理解上官太后的做法,“可其他人并没有自尽。”
慈宁太后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陛下见到孟娥了。”
“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