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晰盯着皇帝看了一会,名义上两人是师生关系,但他没讲过几次课,对这位学生的想法从来没有揣摩透彻。
“京城乃至重之地,从来只闻守京治天下,不闻路上治天下。”
“上古帝王一生都在巡狩四方,舜帝不就是死在巡狩路上吗?瞿大人饱读经书,不会不知道吧?”
“上古地狭,百官不全,帝王可以巡狩天下,大楚之地数倍于古时,百官齐备,陛下何必舍近求远、舍本逐末,非要巡狩呢?陛下对京城有何不满,说出来就是,朝中大臣皆愿服从。”
韩孺子笑道:“瞿大人也不是读书时的样子了。”
瞿子晰变化不大,六部尚书当中,数他最为年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起身道:“陛下是对中书省不满吗?”
“朕有什么不满的?”韩孺子示意瞿子晰坐下。
“陛下怀疑中书省探听陛下机密,向大臣泄露,与大臣勾结,共同欺瞒陛下,对吧?”
“瞿大人继续说。”
“唉,没什么可说的,中书省太愚蠢。中书令、中书监已经请辞,中书舍人南直劲待罪营外,随陛下处置。”
赵若素已经被送回城内的倦侯府,不管他说与没说、说了什么,中书省都会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反应倒快,直接来了一招壮士断腕。
韩孺子摇摇头,“中书省并不愚蠢,反而很聪明,揣摩圣意一直以来就是他们的职责,做得很好,既然无过,为何请辞、请罪?”
瞿子晰更加猜不透皇帝的心事,再度起身,“陛下眼下不相信任何大臣,臣也无话可说,只请陛下以天下为念,莫与群臣计较,臣告退,明日宰相会出城来见陛下。”
瞿子晰向门口走去,韩孺子叫住他,“瞿先生,你心目中的皇帝是什么样子?”
瞿子晰一愣,他好久没从皇帝这里听到“瞿先生”的称呼了,回道:“心怀天下,仅此而已。”
大概是觉得事态紧急,卓如鹤当天晚上就来求见皇帝。
他没有瞿子晰那么坦荡,一进帐就向皇帝跪下,口称“罪臣”。
韩孺子照样命人赐凳,笑道:“卓相何以慌张至此?朕并无问罪之意。”
卓如鹤不能不慌,“臣为官不谨,与中书省勾结,擅猜陛下心意,实乃罪大恶极。”
韩孺子收起笑容,问道:“卓相自问政绩如何?”
瞿子晰只是有点摸不透皇帝,卓如鹤则根本摸不着边,愕然看向皇帝,想起不起、想跪不跪,在凳子上如坐针毡,想了好一会才说:“臣不敢自夸,说到治官,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了换取支持,任命了一些平庸之官。说到理民,荒地日少,盗匪日稀,但是天下依然疲弊,国库依然空虚,臣有功有过。”
“朕任用卓相之时,就有人对朕说你擅理民,不擅治官,难决大事,可朕仍然重用你,为何?民为天下之根本,理民乃重中之重。卓相何不专心理民?大事决于朕,治官也交给朕吧,从今以后,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由朕定夺,不过你放心,只要是正常任免,朕不会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