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写给妻子的,却像对待孩子一样,叮嘱她每餐不要吃太多,不要与邻居争吵,更不准动拳。
韩孺子难以想象杨奉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妻子,若非了解杨奉为人,他会以为这是开玩笑。
信里没提到孩子,但是有一句“前途莫测,若有万一,可向显妃求助”,信写到这里就没了。
景耀没有多做解释,“显妃”就是当时的东海王王妃、现在的慈顺太后。
杨奉既然让妻子向显妃求助,表明上官太后很可能了解杨奉的家事。
“还有什么?”韩孺子问,这的确是一条线索,却很难推进,景耀没有权力向上官太后询问,皇帝有权力,却宁愿不使用。
景耀沉默片刻,“老奴不敢说。”
“无论你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可以说了吧?”
景耀磕头,“老奴接下来所言,句句属实,但是都没有证据,唯陛下裁夺。”
“嗯。”
景耀再度磕头,而且是连磕数头,“先帝是被……是被毒死的。”
“哪位先帝?”
一般来说,先帝是指韩孺子的父亲桓帝,但是事情严重,他得问个明白。
“桓帝。”
轮到韩孺子沉默了,他早就听说过传言,都称桓帝是被上官太后所害,但是谁也拿不出实据,“既然没有证据,多说无益。”
对韩孺子来说,查清真相并无好处,反而令皇室尴尬。
景耀连连磕头,他隐忍至今,一旦开始,就不能退却,“可毒药很可能还在宫中,陛下不得不防。”
“这与杨奉有什么关系?”韩孺子之前的命令只是让景耀查找杨奉的家人。
“上官太后出身名门大户,进入王府之后与外界几无联系,从哪弄来的毒药?她为何那么信任杨奉?杨奉又为何让妻子在必要时向上官太后求助?一切皆有联系,陛下。上官太后生性多疑善妒,看着陛下一日好于一日、子孙众多,她能忍多久?陛下纵然时时防备,还有慈宁太后、皇后以及皇子与公主呢,他们都住在宫里……”
“别说了。”韩孺子严厉地打断,这不是他想听到的事情。
景耀磕头不止。
“退下,这些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是,陛下。”景耀跪地后退,在门口起身,说:“刀剑并无伤人之意,只怕落入奸徒手中。”
刀剑是杨奉,奸徒是上官太后,景耀只能说到这,退出房间,轻轻关门,转身下楼。
楼下有几名勋贵侍从坐着聊天,看到景耀出现,没人打招呼,这名老太监早已失势,用不着讨好。
景耀一落千丈,获得赦免之后,也无法恢复从前的地位,他将自己的悲惨境遇全都归罪于上官太后。
东海王也在,比别人多看了景耀一眼,露出一丝询问之意。
一开始是平恩侯夫人联络景耀,景耀虚与委蛇,对这个女人不是很当真,直到东海王亲自出面,景耀才确信自己找到了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