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竟然不是牢牢地镶嵌在地面上,而是整个放置在一根双臂就能合围的石柱上,山底离地约有两三尺,非得是天气晴朗之时,坐在亭子里,或者趴伏在地上,才能看得清楚。
那座假山虽不高大,总有千斤之重,居然能稳稳地立住,确是一奇,而且空隙处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只是不知那名仆人钻入山底时该有多难,又有多害怕。
韩孺子看了一会,忍不住啧啧赞叹,崔腾等的就是这一刻,笑着解释道:“其实也不难,建的时候是贴着地面的,建完之后将泥土去掉就行了,难就难在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这叫‘一柱擎山’。”
跟在皇帝身边的张有才咂咂舌,忍不住道:“多年不倒难保今天不倒,这里终是险地,陛下最好不要久留。”
“张有才,你乱说什么,再过百年、千年,这座假山也不会倒,你不懂,它只是看上去险,其实正中的那块石头与支撑的石柱是一体的,外面再包以重重山石,别的石头都好找,就中间那一块最难寻。”
张有才不想跟崔腾争论,摇头退下,心想万一假山倒了,亭子能挡一下,自己纵身一扑,也能挡一下,可是好像没什么大用,亭子里的人还是都得被压成肉饼……他一激灵,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韩孺子并不在意,也不想再走了,留在亭子里喝酒、吃蜜饯,与崔腾闲聊。
崔腾准备的美味小吃不少,本应一轮轮端上来,供皇帝在午膳前开胃,结果酒都凉了,后续的美食却一直没到,他坐不住了,几次向外张望,示意身边的随从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随从一出亭子就被侍卫拦下,带到一边,王赫亲自检查并询问,确认无误之后,才允许他离开,随后又对那三名被关起来的仆人详加搜查,总算允许他们出来,继续向亭子里递送食物。
可时机已经过了,一座假山没什么看头,赞叹一番也就够了,韩孺子起身准备在园子闲逛一会。
崔腾跟上,扭头向刚过来的仆人怒视一眼,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向皇帝笑道:“府内有一个人,特别想见陛下,不知陛下能否移步去看一眼。”
想见皇帝居然自己不来,张有才忍不住哼了一声,韩孺子却很随和,“是你家里的人?”
“是大哥崔胜的儿子,今年四岁,小家伙很可爱,听说陛下要来,一直嚷嚷着要见,可他太小,家里人怕他不懂规矩,所以没让他出来接驾。可我向他许诺过,说一定要让他见一眼陛下,所以……”崔腾一脸苦笑,“求陛下赏我一点脸面吧,从今以后,我在小家伙面前就能树立叔叔的权威了。”
韩孺子也笑了,“好吧,咱们就去见见这个小家伙。”
崔胜死于兵乱,只留一个儿子,是崔家长孙,韩孺子真想看一看。
王赫立刻叫来崔腾的随从,问明崔胜之子的住处,现那在事前检查过的区域之内,稍稍放心,仍然派人快步赶去,再查一遍。
崔胜之子年纪尚小,住在内宅,因为皇后回家,女眷大都前去陪同,内宅没什么人,皇帝也不用太拘谨。
半路上,韩孺子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于是驻足倾听,崔腾也停下,平时不晓音律的他,这时却通晓人心,严肃地挥手,示意周围的众人不要出声,让皇帝专心听琴。
“张琴言还在你府中?”韩孺子一听就知是谁在抚琴。
崔腾正色道:“我对她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