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娥露出一丝微笑,“可陛下在坚持,正因为如此,塞外的楚军才会一路东征,京城的朝廷才敢另备新君,如果陛下早早放弃,楚军为谁而战?朝廷又怎敢对匈奴人保持强硬?”
韩孺子沉默许久,“谢谢。”
孟娥又退回原处,心里的一道门被打开,话多话想要一拥而出,都被她强行挡在了门口,正在犹豫不决时,外面的一名侍卫进来,无意中帮她将那道门重新关好,“匈奴人求见陛下。”
通译进来,换上一副客气得多的面容,拱手行礼,笑道:“大单于说,他与皇帝去年在碎铁城一见如故,情同祖孙,无论中间发生多少误会与冲突,这份感情不会变。西方的强敌步步逼近,对匈奴人、对大楚都是不得不防的威胁,匈奴人迄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结盟。”
韩孺子站起身,面无表情,头也不疼了,就像是一头病狮,平时走路都在打晃,一见到猎物,立刻生机勃勃,潜藏、靠近、猛扑,每一个动作都跟健康时一样完美无缺。
通译的笑容有些僵硬,等了一会,继续道:“陛下可以回晋城了,甚至可以离开晋城了。”
“条件呢?”韩孺子越发平静,如果他早同意大单于提出的种种屈辱条件,或许现在人已经到京城了。
“大单于说不着急,大楚有不少使者在此,我们谈好之后,会让使者前去通知皇帝。”
“好啊。”韩孺子假装想了一会,对孟娥说:“备马,返城。”
整整一天,皇帝一点消息也没有,晋城军民早已等得心焦如焚,远远看见有火把接近,立刻有一支队伍出城查看,发现是皇帝回来了,大喜过望,调头护送,有人快马加鞭先行回城,通报喜讯。
城门里的废墟之上,迎接皇帝的人比送行时更多,许多伤者也来了,肃立两边。
韩孺子放慢速度,回到半座王府,立刻召见众将,听取通报,将领们安排得很好,没有松懈,他很满意,勉励一番,让太监送走,然后是所剩无几的官,他们可说的事情不多,磕头请安,恭贺陛下平安归来。
崔腾一瘸一拐地跟着东海王来了,等皇帝闲下来,他笑道:“我还以为再见不着陛下了,正着急以后怎么跟妹妹交待,结果陛下就回来了,呵呵,真好。”
崔腾不会说话,这时却没人埋怨他,连东海王也只是笑着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危险尚未解除,可是皇帝能回来,大家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大单于要谈判。”韩孺子说。
“还谈什么?咱们不是早就拒绝了吗?”崔腾眉头微皱,不明白匈奴人干嘛一会打一会谈。
“大单于提出新条件了?”东海王很清楚,大楚驱逐匈奴人或许不用谈判,想解除晋城之围、保住皇帝的性命,却只有谈判一途。
“大概明天会来人,塞外的军情肯定对匈奴人十分不利。”韩孺子想了一会,对一直没走的蔡兴海说:“明天起,密切监视匈奴人动向,若有调兵迹象,随时上报。”
“是,陛下。”
韩孺子又对东海王说:“你与城中官员商量一个谈判方案,从今以后,由你代替朕与匈奴人谈判。”
东海王很是惊讶,除非大单于出面,皇帝当然不应该亲自参与谈判,可是将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自己,东海王完全没有想到,愣了一会,郑重地说:“遵旨,陛下。”
崔腾急不可耐,“我呢?我呢?”
“你……把仪卫重新整顿起来。”
“放心,陛下,该有的排场一点也不会减。”崔腾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的职责比其他人都重要。
韩孺子去了一趟北城,那里有许多将士伤势太重,无法前去接驾,樊撞山说不出话,只能向皇帝点头,侍卫头目勉强能够坐起,皇帝免去一切礼节,慰劳一番,回王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