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贵人齐声怒喝,示意皇帝向大单于下跪。
即便没有瞿子晰的提醒,韩孺子也不会下跪,直视大单于的双眼,说:“大单于别来无恙。”
大概是不信任金家兄妹,大单于身边另有一名通译,小声向大单于耳语。
大单于冷酷的脸慢慢融化,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稍稍坐直,抬下手,命令贵人们闭嘴,然后嘀咕几句,通译小心聆听,随后挺直腰板,傲然向客人说:“匈奴大单于敬问楚国皇帝:匈奴人看到了楚军的坚韧,楚军也领略了匈奴的强大,可还需要再来一战?”
韩孺子平静地说:“再来一战?战斗从来就没有结束,大楚将士严阵以待,正在城中等待匈奴人。”
通译像是长了两副面孔,面对大单于时谦卑有加,转向皇帝时立刻变得倨傲无礼,“匈奴大单于敬告楚国皇帝:晋城必亡,匈奴人给予你们苟延残喘的机会,你们若不珍惜,今日夜间,就是城中全体楚人灭亡之时。”
韩孺子微皱眉头,问道:“苟延残喘?大单于想不出这个词吧?”
通译脸上微微一红,“大单于就是这个意思。”
韩孺子摇头,“不对,大单于不只是这个意思,他在害怕,因为苟延残喘的不是楚人,而是匈奴人。你告诉他,匈奴人撤出晋城的时候,朕就已经知晓一切,他以为是谁安排的整个计划?你还可以告诉他,此刻塞外的楚军大将,就是那位带走右贤王姬妾的魏苏,他的真名叫邓粹,乃是大楚车骑将军,奉朕的旨意出塞领军,有劳右贤王的盛情款待。”
通译脸色青红不定,再也没办法维持倨傲之态,匆匆向大单于传译。
坐在边的一名匈奴人突然一跃而起,怒吼一声,拔刀冲向皇帝,被其他人拽住,兀自大吼大叫。
韩孺子目不斜视,知道这就是包围晋城多日的右贤王了。
大单于咳了一声,说了几句话,通译没向皇帝传译,右贤王收起刀,面红耳赤地坐下,其他贵人也都面带惭色。
大单于转向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又露出微笑,这回的笑容明显一些,似乎带有更多的善意,然后他说了一通话。
“原来真是皇帝的安排,可皇帝是否知道,匈奴人围城多日而不攻打,就是要引诱塞外的楚军进入圈套?他们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要不了多久,你的车骑将军,头颅就会送到这里。”
韩孺子不知道匈奴大军的主力此刻正在燕南与楚军苦战,更不知道邓粹东征是否顺利,脸上却是胸有成竹的表情,笑道:“大单于又是否知道,百万楚军已将匈奴人包围,你们入关的那一刻起,就已进入圈套?”
听完传译,大单于哈哈大笑。
通译又恢复了倨傲神情,“匈奴大单于敬告楚国皇帝:被困之君还能口出狂言,皇帝的胆子确实不小,既然咱们都认为对方进入了圈套,那就等等看,皇帝也不必回去,留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韩孺子没别的选择。
皇帝被安排住在大单于附近的一顶帐篷里,楚使都被带往别处,不允许他们再见皇帝,只有四名侍卫还能留在皇帝身边。
天色已暗,匈奴人送来酒肉,韩孺子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为了不让匈奴人小瞧,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三名侍卫守在外面,孟娥一人服侍皇帝,跟从前一样,说是服侍,她很少做奴仆的事情,大多数时候站在边上,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
韩孺子脱下靴子,打算和衣而睡,没有外人在场,他问道:“什么时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