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韩孺子发问,东海王已经转身离去。
直到傍晚时分,韩孺子才回到勋贵营,这里也有一座军帐,在一片争奢斗侈的华丽帐篷当中极不起眼,大小将官十几人,却都不管事,交上名册,就退到一边,仔细研究自己的靴子。
礼物甚至没有送到韩孺子的私人帐篷,直接堆在了军帐里,主簿等人详细记下了清单,许多条目后面还有送礼人自己加注的内容,有人恭喜,有人攀交情,有人直截了当地提要求,大都是想在入冬之前回京过年。
韩孺子粗略扫了一遍,他接到的礼物当中没有多少真金白银,大都是裘皮、珠宝、字画一类的东西,张有才和泥鳅两个人肯定拿不动。
韩孺子又看名册,勋贵营里共有散从将军四百八十七人,“扈从士兵”八百六十四人,居然比两倍之数少了一些,有职位的将士一百二十人,总数不到一千五百,可韩孺子知道,常住在勋贵营里的人至少有两千。
相比于大将军的受贿所得,勋贵营才是真正的千疮百孔。
这片营里的事情比较少,大军撤退的命令已经传下来,那一百二十名专职将士的任务就是确保所有勋贵子弟将私人物品打理好,后天上午能够按时出发。
看似简单的一项任务,进行的时候可挺麻烦,将官们需要上司的帮助。
韩孺子看完相应文书之后,主簿上前,又递上一张清单,谄笑道:“这是属下孝敬将军的一点心意。”
韩孺子接过清单,上面记载的礼物比较寒酸,只是几套盔甲与数十件兵器,还有纹银三百两。
韩孺子也不拒绝,笑道:“多谢了。”
上司收下礼物,这是一个好兆头,十多名将官都松了口气,平时见倦侯不喜玩乐,还以为这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将军,原来也是入乡随俗的人,不由得大为高兴,主簿拱手道:“后日上午本营开拔,军令如山,晚一刻也不行,大人……”
韩孺子点点头,表示明白,“放心吧,所有人明天都会做好准备。”
新上司通情达理,众将官更加放心,同时发出讨好的笑声,不少人心里却想:怪不得倦侯守不住宝座,“通情达理”可不是皇帝该有的素质。
入夜不久,韩孺子准备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刚走到门口就被东海王拽到旁边的大帐篷里。
“新官上任第一天,不能只挨累不放松啊。”
东海王的帐篷里灯火通明,数张桌子拼成一排,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不知是从哪弄来的,还都冒着热气,十多名勋贵子弟热情地打招呼,抱拳恭贺,将中护军推上主位。
营中勋贵近五百人,有资格参加聚会的只有十五人,首先凭地位,其次要看与东海王的交情。
韩孺子有一种感觉,当上中护军的是他,东海王却从中获益不少,就像那些望气者,只要运用得当,“帮助”别人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东海王正在这种“帮助”。
崔腾自然是恭贺者之一,与东海王一左一右,坐在韩孺子两边,负责敬酒、挑起欢快气氛,对送礼与回京之事一字不提。
崔腾昨晚醒到半夜,迷迷糊糊地被自己的随从送走,一早醒来,果然将醉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举止得体,在他的带动下,宴会从始至终完美无缺,人人尽性而归,就连韩孺子也喝得微醺,觉得面前的每张面孔都那么和蔼可亲。
子夜过后,东海王和崔腾亲自送韩孺子回帐休息,看着他躺下之后,崔腾小声说:“他不会醒来之后不认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