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他便给晏琳琅提了一堆的要求。
譬如每日供奉在香案上的,须得是最新鲜的上品灵果,再配以灵泉天脉之水,所燃之香须得是能清心通神的月幽髓,以及所用器皿一概换成价值连城的玄涧冰玉。
据说是普通的金银碗盘易沾染污秽之气,玷污贡品清气。
另外晏琳琅还需为他塑造一尊神像——神像不可用泥水浇铸,不可由他人代劳,须得她亲手一笔一划雕刻出来,每挫一刀都要带着无比虔诚的信念。
待神像塑好后,她还需日日对其顶礼膜拜,每叩一次首,便是一次功德。
晏琳琅哪能说不?
一则她需遵守言灵契的约定,二则若是刺激到玄溟神主,他一怒之下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恐会酿成血光之灾。
晏琳琅书画尚可,手工却是难登大雅之堂,挑选什么样的原料塑造神像是个大问题。
她着实不会冶金炼银的技艺,而玉石又易碎,最后在修缮中的万象阁里挑拣了半日,才找到一截羊脂般洁白无瑕的太阴灵木。
这种灵木兼有软木的质感与白玉的色泽,易于雕刻,且美观圣洁,用以新手塑造神像再合适不过。
晏琳琅指腹一划,释放出薄如纸刃的灵力,循着记忆劈砍削刻,一连做坏了几个样品,才堪堪雕刻出一尊少年静坐神像的雏形。
暮色四合,浮灯尽明。
晏琳琅头顶着几片刨花木屑,百无聊赖地往案几上一趴,伸直双腿,揉了揉酸痛的颈项。
什么雕刻一笔便要带着虔诚的信念?几百上千刀下来,她已是生无可恋,神游天外。
一片黑影落下,一只霜白纤长的少年手臂越过她的头顶,拿起那尊半成品白色神像前后看了看。
千言万语凝成两个字:“好丑!”
晏琳琅也不恼,朝角落里那堆废料一指:“喏,你去里面挑挑,看有没有满意的。”
殷无渡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那堆废料奇形怪状,不是眼歪嘴斜就是缺胳膊断腿。相比之下,手里这只虽然略微粗糙,五官也不甚精准,但至少有个七八分相似了。
玄溟神主可不是将就之人,他本想冷嘲热讽几句,然而目光扫视至晏琳琅因过度雕琢打磨而红肿的指尖,涌至嘴边的话语便咽了大半。
“神情不太像。”
他最终只挑了个不痛不痒的错,便将木雕置回案几上。
晏琳琅将半成品神像转过来面朝自己,这才发现,她似乎将“玄溟神主”与记忆中的“殷无渡”弄混了。
如果说玄溟神主的容貌与殷无渡只有七分相像,那他分-身状态下的黑衣少年则与殷无渡有十分相似。
然他们的容貌虽然一般无二,心性气质乃至喜好,却俱是天差地别。
殷无渡乖巧、单纯、柔弱可欺,连笑容亦是柔和恬淡的;
而神主则锋利、灼目、毁天灭地,长眉一挑便是十足的恣睢桀骜。
神像上的少年分明眉目含笑,温和可亲。
“今日还未上交功德。”
殷无渡打断她的思绪,支起一条腿坐在案几对面,一只手随意搭在膝头,看着她的眼底满是促狭。
比起神像的模样,他显然更期待晏琳琅朝着他折腰叩首的样子。
晏琳琅不慌不忙,从一堆废纸和碎屑中扒拉出来一件新奇玩意儿——一个用同料灵木雕成的小人,跪在圆木台上做祈祷状,细细的身躯上刻着“琳琅”二字。
晏琳琅抬指拧一下旁边的机括,木头小人便啪啪啪磕三下头。
三颗微若尘埃的金光飘飘荡荡地朝殷无渡飞去,融入他的身躯。
“……”
殷无渡眼皮一跳,“这是什么?”
“木人代磕。是我找五味司的器修高手设计后,再亲手打磨的。”
晏琳琅又拧了一下机括,在小木人一片勤劳的磕头声中笑道,“磕一下,功德加一,磕一下,功德再加一……瞧,是不是很有意思?”
殷无渡冷着脸道:“你这是欺神。”
“怎么会?这和敲木鱼一个道理呀,神主不是瞧见有散落的功德芥子飞出去吗?说明这法子是有效的。功德虽小,胜在量多,磕多少下都不累。”
晏琳琅眨眨眼,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若是我真身跪拜,还需沐浴焚香以示敬重,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心思。我是无所谓,就怕耽搁了神主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