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飘然落地,靴尖在黑水镜面上荡开一圈涟漪,姿态闲散道:“他是本座飞升后打败的第一神,所以本座夺了他的尊号,抢了他的洞府。本尊便是新的玄溟神主。”
晏琳琅瞠目结舌,生平第一次听人将“抢”和“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正义凛然。
神明的竞争这般激烈的吗?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自己这点破损的元神落在此人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不太妙啊!
玄溟神主饶有兴致地欣赏小东西的心绪起伏,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
片刻,他睨向晏琳琅的灵台处。
灵器但凡认主,便会与主人的元神融合在一起。即便主人躯壳死去,只要其神魂不灭,灵器亦不会消亡。
少年神明兴致来焉,在晏琳琅的元神中挑挑拣拣,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底细抖了个干净。
“能让天机卷认主,想来不是个没本事的,怎么死得这么窝囊?”
晏琳琅心口一痛,好似中了一箭。
察觉到什么,少年目光微凝,抬指一勾。
晏琳琅来不及阻止,一颗金色的蝉蜕从她灵台飞出,轻飘飘落在他冷玉般的指间。
玄溟神主懒洋洋捏着那颗物件端详片刻,得出结论:“金蝉印,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世间罕见。只留下一枚空壳,你使用过它了?怎还会死?”
“……”
晏琳琅有些难以启齿。
三年前昆仑天柱出现裂缝,整个逍遥境都为之地动,奚长离补阵失败,被卷入裂缝中九死一生。晏琳琅得知消息后也纵身飞入裂缝,寻到奚长离时他已没了气息,连元神也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存在。
为了救他,晏琳琅毫不迟疑献出自己的金蝉印,以灵力强行催动其孵化破茧,这才将奚长离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之后二人合力修补了裂缝,奚长离因此一战成名,成了仙门中人人敬仰的英雄,一呼百应。人们似乎忘了,那日同奚长离一同破劫而出的,还有一个精疲力竭的仙都少主晏琳琅。
奚长离失去了昏迷期间的记忆,他并不知自己因何脱险,晏琳琅也没有再提。
她并非挟恩图报之人,以奚长离那个古板高冷的性子,若得知真相,只怕是宁可将性命还予她也不愿欠她一分人情。左右金蝉印已给他使用,何必平添波澜,浪费一番心血?
何况那时奚长离风头正盛,若晏琳琅毁了众人崇拜的高山之雪、仙门英雄形象,是只怕会被犯众怒,一人一口唾沫将她淹死。
那时候少年意气,自诩潇洒,哪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落得个黔驴技穷,狼狈身死的下场。
这番心事自然瞒不过神明的眼睛。
玄溟神主将金蝉印的始末读了个大概,略显嫌恶地屈指,将指尖的蝉蜕弹飞,问道:“你是散财童子吗,还是那男人前生拯救了苍生?”
晏琳琅胸口再次一痛,幽幽反问:“神明说话都这样一针见血吗?”
玄溟神主微眯眼眸,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笑。
“或许吧。对不自量力的蝼蚁说话,就要有对蝼蚁说话的态度,谁知道呢?”
“?”
说好的神明多慈悲呢?
晏琳琅也不生气,莞尔道:“别忘了,您老人家是我这区区小蝼蚁召唤出来的。你还欠我一样赐福。”
玄溟神主敛了笑意,目光沉寂。
仅是眼神的变化,便险些压得晏琳琅魂飞魄散。
但她不能退缩。
“你从九天而来,便不可能是下界的堕神,而你额间的神纹偏偏是红色,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你这尊神明,还未得到天道的认可。”
晏琳琅强忍住想要退缩的战栗,抛出自己的筹码,“我猜,玄溟神主应该很缺功德吧?”
“你在威胁本座?”
玄溟神主半眯眼眸,神情看不出喜怒,周遭空气却宛若凝冰。
“不敢,是合作。”
晏琳琅不想惹怒神明,抢先一步解释,“我的身上,似乎有诅咒。”
周遭威压果然稍稍收敛。
眨眼间,少年已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他露在面甲外的眉目更显惊心动魄的俊美。
若非此刻是元神状态,晏琳琅恐怕已乱了心跳。
少年盯着她的心口看了片刻,隔空抬掌,随即有所感应般眸色微变,收回五指。
眼底的波澜一划而过,下一刻,少年神明的身影在一丈开外的身后出现,问她:“本座若不愿呢?”
晏琳琅转身直面他,答道:“天道不认,神主或升不了正统神明。”
少年却哈地大笑起来:“正不正统,与本座何干?你该不会以为,本座飞升九天,只是为了获得天道的认可?”
难道不是吗?
玄冥神主却不再多说,只懒洋洋道:“本座现身时,已替你灭了魔族,出了恶气。你的威胁,对无座无用。”
“召神要定言灵契约,我并未开口求你,是神主自己主动灭魔,便不算赐福。”
“本座可以杀了你。”
“神明当然不能无故杀人。何况我的神魂破损至此,即便神主不出手我也会自行消亡。早死晚死都得死,这个威胁,对我同样无用。”
“……”
少年收敛玩味,总算开始认真打量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