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判断,有一个文官像王守仁一般心存正义,但又没王守仁正面与刘瑾为敌的勇气,这才暗中贴了这揭帖。
就在此时,谷大用走了过来。
谷大用怒道:“常风、张永。内厂、西厂、锦衣卫办案,不干你们东厂的事,闲杂人等回避!”
张永暴怒:“老子是东厂督公,御马监掌印,十二团营提督内臣!你说老子是闲杂人等?”
常风却拉住了张永:“张公公,任他们胡闹吧。咱们回东厂喝茶去。”
张永瞪了谷大用一眼:“我没闲工夫看你们把奉天门闹得鸡飞狗跳,我回东厂饮茶。”
二厂一卫在奉天门外取证完,开始过筛子一样查揭帖的始作俑者。
第一步是对笔迹。
焦芳、刘宇、刘玑这些阉党文官,带着进士出身的门生故旧,从通政司调出了皇朝近十年所有文官的奏折、公文。一一对比揭帖笔迹。
查了整整十天,一无所获。
谷大用又抓了二十多名私下对刘瑾有微词的文官,全部上大刑审问。依旧一无所获。
这日傍晚,常风从东厂下差回了家,看到常破奴换了一身朝服,正要出门。
常风有些奇怪:“怎么回事?平日都是大清早换朝服上早朝。你怎么傍晚换朝服出门?”
“出去赴夜宴应酬交际哪有穿朝服的?”
常破奴苦笑一声:“咳!刘公公抓不到写揭帖的人。命在京全部正七品以上文官到奉天门罚跪,说让我们这些文官跪着自省。”
“罚跪的时候还要作诗,赞颂刘公公的忠正。”
常风惊讶:“全部文官都要去罚跪?”
常破奴点头:“可不是嘛。上到内阁首辅,下到七品小官,全都要去。”
常风怒道:“刘瑾把自己当皇帝了?即便是皇帝,也鲜有罚跪全体文官的先例!”
常破奴道:“爹,我不跟你说了啊。我这个正三品是人家刘公公抬举的。我不能驳他的面子不去奉天门。”
常风点点头:“嗯,去吧。”
入夜,奉天门外,在京全体文官排排跪。刘瑾则坐在一个太师椅上。身后厂卫鹰犬持刀带甲护卫,好不威风。
刘瑾一拍太师椅的落圈扶手:“我这几年为皇上鞠躬尽瘁,结草衔环。换来的却是你们文官的此等侮辱?”
“今夜写揭帖之人最好自己站出来。否则,你们就在这儿跪到死!还有,屎尿都给我憋在裤裆里!谁敢起身,我就当他是始作俑者!”
一众文官谁也不敢接刘瑾的话,默默低头跪着。
谷大用在一旁帮腔:“你们不是会舞文弄墨嘛?别光跪着,在心里作诗!赞颂刘公公!”
“等罚完了跪,把赞诗都写出来。贴满奉天门的红墙!”
不得不说,正德帝以刘瑾压制文官的意图完全实现了。
按照太宗所定吏部官册,在京正七品以上文官共有九百二十六人。
这九百二十六人上到李东阳,下到七品芝麻官,无一人敢站起来斥责刘瑾弄权。
九百多名文官就这样在萧瑟的秋风中跪了整整一夜。
谷大用小声提醒刘瑾:“刘公公,不能真让他们跪到死啊。快到了早朝的时辰了。皇上到了前广庭,见文官都在御门外跪着,那早朝还上不上了?”
刘瑾想了想也对。他道:“罢了,都给我起来吧!你们都穿着朝服,也省得回家换了!去金水桥列队,准备早朝!”
九百多名文官温顺的像是一群羔羊,起身前往金水桥畔聚集列队。
半个时辰后,御门早朝开始。
正德帝来到前广庭,坐到了龙椅上。他对昨夜的罚跪事件一清二楚。
他不仅不对刘瑾的专横跋扈感到愤怒,反而沾沾自喜:嘿,朕真有识人用人之明啊!朕所用刘瑾,把这帮整天喳喳聒噪的文官治得服服帖帖!
但在表面上,他就当不知揭帖之事。
早朝结束后,司礼监。
刘瑾怒不可遏:“罚了他们一夜的跪,竟无人承认!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谷大用,西厂整理过对我不满的文官名单,大约有多少人?”
所谓的对刘瑾“不满”,并不是像王阳明、常风一样,明面上跟刘瑾作对。
没给刘瑾行过贿赂,或贿赂偏少的人,都被刘瑾视为对他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