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老马还没开始犯糊涂,处理政务时十分清醒。可他毕竟都八十岁了啊。
就算放在后世,八十岁的组织部长也算超高龄。何况是人均寿命四十岁的大明?
常风道:“解决不了衰老这个弹劾理由,那就解决弹劾的人!叫石文义来!”
不多时,石文义来到了常风面前。
常风道:“你立即去查都察院的御史何天衢。他小时候偷过谁家的瓜,偷看过哪家寡妇洗澡我都要一清二楚!”
石文义拱手:“遵命。”
常风又对钱能说:“钱公公放心。就算豁上我这条命,我也要保住马文升。”
两日之后,马文升府邸。
马文升半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着日头。
常风走了过来:“马老部堂。”
马文升似乎是睡着了,没有答话。
常风轻轻推了下马文升的肩膀,马文升这才醒了过来:“啊,常小友。”
常风道:“我已经查清楚了。尚未履任的两广总督熊绣指使御史何天衢,给皇上递奏疏参您衰老。”
“只要您一句话,我定让熊绣、何天衢身败名裂!”
“解决了参您的人和他的后台。您的天官之位自然依旧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马文升苦笑一声:“我知道是熊绣指使啊。”
常风一愣:“您知道?”
马文升风轻云淡的说:“我久掌吏部十六年,又不是聋子、瞎子。朝堂上的事,厂卫不一定就比我的消息灵通。”
“你说要让熊绣、何天衢身败名裂?为何?”
常风连忙道:“他们攻击贤臣。”
马文升用手揉了揉自己浑浊的老眼:“人家参劾我的理由没错啊。我的确已经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熊绣对我有气不假,不想去两广就任亦不假。可是,此人有剿匪安疆大才,本身他就是广东人,熟悉当地民情。整个朝廷,只有他出任两广总督最合适。”
“何天衢参我衰老。人家说的是事实。小小一个七品御史,敢说出朝堂中人人皆知却人人不敢言之事。我倒是很佩服何天衢的勇气。此人有做左都御史的潜质。”
“常小友。我累了。自景泰二年我中进士入仕起,已为朝廷效力了整整五十三年。”
“在这期间,我当过言官御史;巡按过山西、湖广;在福建当过臬司管过刑名;做过兵部侍郎管过京营;当过辽东巡抚参加过成化篱庭;当过漕运总督管过粮;最后掌了朝廷十几年的人事大权.我的一生,问心无愧、毫无遗憾。”
“八十岁的人了。也该歇一歇了。叶落归根,死于故乡,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我已准备好了辞官的奏疏。下晌便递交皇上。”
马文升一席话,说得常风莫名伤感。
老马三言两语,说尽了自己一生的经历。说出来容易,真正走过这段人生,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
常风挽留马文升:“马部堂,大明不能没有您啊!”
马文升微微一笑:“错矣。这世上不管缺了谁,照样日月轮转,照样岁岁年年。”
“我递交辞官奏疏之前,只求伱一件事。待我走后,你不要为难熊绣、何天衢。我做了这么多年吏部尚书。朝廷官员的能力我了若指掌。”
“熊绣是镇疆之才。何天衢敢参劾我这个吏部天官,正说明他不畏高官、权贵。”
这就是真正的贤臣。换做别人,会把熊绣、何天衢当作仇人。马文升却以宽容之心对待二人。不但不追究他们,反而要保他们。
常风听到此言,已是泣不成声。
自从上了年纪,常风的眼泪多了起来。
马文升笑道:“不要哭啊,锦衣卫的屠夫流眼泪,别人会认为你妇人之仁。”
当日下晌,大明历史中的名场面上演了。
马文升上奏疏,称自己年老体衰,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吏部天官一职实在难以胜任,向正德帝乞骸骨。
奏疏先到了内阁值房。
刘健、谢迁震惊了!本来他们还以为,马文升这只老狐狸会反击。让老马卷铺盖卷回老家,还要大费一番周章。
可是马文升主动请辞?
吏部天官乞骸骨,这是大事。内阁三阁老立即入宫,将奏疏呈给了正德帝。
正德帝这人虽然贪玩、叛逆。但谁是贤臣他还是清楚的。
正德帝当即表态,将马文升的奏疏驳回。并在奏疏上批红了一些劝勉之言。
刘健、谢迁皱眉:看来是老马料到皇上会驳回这道辞官奏疏。老马是在做戏给朝臣们看。他想就这样蒙混过关,继续担任吏部天官?门也没有啊!
刘健与谢迁商议了一番。决定过几天再次撺掇何天衢上奏疏,参劾马文升衰老。
刘健和谢迁想多了。并不是人人都恋权。
第二天,马文升再次上奏疏乞骸骨。这一次正德帝有些着急了。连上两道奏疏,看来老马确有退意。
于是正德帝再次将奏疏驳回,并写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挽留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