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道:“常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常风喝了口茶,说:“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讲的?”
钱宁压低声音:“我义父跟李广平日的关系还算融洽。毕竟都是司礼监的秉笔,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李广在皇后娘娘面前很受宠。我觉得,您没必要得罪李广,替两个文官洗什么冤屈。”
“据我所知,李东阳、谢迁不像王恕、马文升。跟您并没有深交。”
常风点点头:“多谢你的提点。”
突然,他话锋一转:“两天前,你进档房干什么去了?”
钱宁脱口而出:“常爷,您如今是贵人多忘事啊!是您让我去档房调阅山西按察使冯建成的底档。”
“他最近拟升山西布政使。吏部的马部堂对他的底细吃不准。让您帮忙查查他的过往。”
马文升跟常风交好。身为吏部尚书的老马有了诸多便利。
譬如对哪个拟升任的官员不摸底细,就让常风在锦衣卫这边查官员过往。
常风几乎成了吏部文选司的编外郎中。
常风一拍脑瓜:“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常风如今掌锦衣卫南、北司。事情太杂,太多。他的确把这件事给忘了。
钱宁眼珠子一转:“属下明白了,常爷是在排查内鬼吧?”
“常爷放心。我不可能勾结李广!我只有一个义父,一个比李广身份、资历高得多的义父!”
“我如果勾结李广,就成了背叛义父。我没那么傻!”
常风尴尬的一笑。钱宁说的是事实。钱能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不说,还监管厂卫。李广的地位远不及他。
钱宁没必冒着背叛钱能的风险去巴结李广,替李广做事。
常风道:“钱老弟,你多心了。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你啊!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先下去,把孙龟寿叫进来。”
不多时,孙龟寿进了值房。
常风的这位忘年交已经八十五岁了,岁月不饶人,他步履蹒跚。徐胖子连忙过去,将他搀到了椅子上。
常风一脸关心的表情:“老前辈,您告假一个月了。最近身体可好?”
孙龟寿道:“人老了,多病痛。苟延残喘罢了。”
常风问:“一天前您进了一趟档房,不知是.”
常风话还没说完呢,孙龟寿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就要跪倒:“大掌柜,我错了!”
常风连忙对徐胖子说:“快搀着老前辈!老前辈,有什么话您说就是。别动不动就跪我。”
“您这个年龄岁数跪我,我怕会折寿。”
孙龟寿道:“我错了。我不该公权私用,以权谋私。”
常风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龟寿道:“我重孙在长芦盐运使衙门当从六品判官。前一阵,他一时糊涂倒卖了五百石盐引,获利四百两。”
“此事被咱们安插在盐运使衙门的耳目知晓了,记入了私档。”
“我去档房,是帮他销毁他私档里的贪贿记录的。”
常风松了口气:“就这事儿啊!大明的官员一向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盐运使衙门的人,靠着盐场吃盐场。盐官几乎人人倒卖盐引。四百两的事,实在是芝麻绿豆大小。”
“您派人跟我打声招呼,我就把私档给他改了。你何必在养病的时候亲自来一趟卫里?”
孙龟寿叹了声:“一来我怕丢人,二来怕麻烦大掌柜你。”
“我是黄土已经埋到脖子根的人了。不想在死前欠人情。”
常风吩咐徐胖子:“快派人把老前辈送回府里去。用我的官轿送。让轿夫们路上稳当些!”
徐胖子领命,送走了孙龟寿后折返回来。
徐胖子道:“该不会是李广知晓了老寿星重孙的隐事,拿这件事威胁他,让他栽赃李、谢吧?”
常风微微摇头:“老寿星这人我了解。他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活脱脱一只洞庭湖里的老麻雀。”
“统共四百两的事儿,根本不算事儿。就算李广把此事公之于众,以锦衣卫的权势,也能替他重孙脱罪。”
“他怎么可能糊涂到,为了四百两的隐事,去帮李广栽赃两个即将入阁的重臣?”
“贪四百两是能随便脱身的小罪。栽赃重臣是无法洗清的大罪啊!”
“老寿星又不是三岁小孩。李广是吓不住他的。”
徐胖子问:“那就可以排除老寿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