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水龙冲堤(五千字章)

钱宁意味深长的说:「咱们虽有同一位干爹。可涉及公事,我得铁面无私。」

郭奇驴心领神会,直接将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塞进了钱宁的袖中:「大哥,劳烦了。」

钱宁得了厚礼,立马改口:「咳!咱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说劳烦是见外了。能帮你遮掩的,我定帮你遮掩。」

郭奇驴是宫里派驻山东的河务大掌柜。他心知肚明,在他任内三年,山东的治河银总计二十万两。

其中最多只有五万两用在了修堤坝上。

剩下的十五万两倒不是他一人独吞,他没那么大胃口。

是被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河道官儿们分了。

他自己得银三万两。要是钦差深究下来,张秋堤决口之事他难辞其咎。

钱宁拍了胸脯帮他遮掩,他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官场谁人不知,钱宁如今是锦衣卫常爷的心腹。

且说常风、刘大夏等人花了一个月功夫,基本稳定了鲁西局面。

赈灾之事已经办得七七八八。如今该着力于治水了。

刘大夏率领一众官员,先视察了张秋堤。

黄河水依旧从张秋堤的决口处汹涌而出。

视察完,刘大夏与官员们回到阳谷县衙商议:「如今看来,堵住张秋堤缺口已无可能。唯有分水法与障水法并用。」

分水法顾名思义,指疏通支流河道,将主河

道的水势分流。

障水法则是在岸边设置河堤。

常风站在刘大夏身边一言不发。他对于自己不懂的事从不发表意见。

怎么治河是刘大夏的事。他只管看好治河银别被官员贪墨。

刘大夏命人铺开了一张《山东河流堪舆图》。

他用手分别指了三个地方:「我们得在黄陵冈疏通贾鲁河,同时疏通孙家渡和四府营的上游,以分水势。」

「这三个地方用分水法。」

「同时从胙城经过东明、长垣到徐州修筑长堤。这一线地方用障水法。」

治水是一盘大棋。按照刘大夏的设想,这件大工程北起鲁西,南到徐州中原地。

而工程第一步的施工地黄陵冈,位于后世的宇宙中心——山东菏泽曹县!那个牛逼六六六的地方。

河道监管郭奇驴听到刘大夏要在黄陵冈疏通贾鲁河,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山东的每一段堤坝,都是豆腐一般的工程。

文官吃草,武官吃土。他这个不文不武的阉人是草、土全吃。

张秋堤是豆腐工程。可张秋堤已经被大水冲了,死无对证。

到底是因为水势太大导致决口,还是因为豆腐工程导致决口,谁也说不清。

贾鲁河沿岸堤坝却不同。没被水冲,摆在那儿呢。

钦差一到,那些木一草九,甚至十成是草的埽工漏了馅......钱宁想保他都保不住!

常风虽不说话,但眼神一直扫视着一众官员。他从郭奇驴的表情中,看出此人心中有鬼。

郭奇驴的脑子转得很快。

仓场亏空有露馅之虞,管粮官有个不二法门「火龙烧仓」。即放火烧掉粮仓,毁掉罪证。

河道豆腐工程有露馅之虞,河道官也有个不二法门「水龙冲堤」。即人为决堤,让洪水冲掉罪证。

郭奇驴打定主意,派人赶往曹县黄陵冈决堤放水。至于老百姓遭殃不遭殃,他才不在乎呢。

黄伯仁提出了问题:「按照刘都院的设想,这样庞大的工程恐怕需要民夫十万以上。」

「如果从山东征发徭役,山东百姓负担过重。」

任何人都要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

黄伯仁是山东的署理巡抚。做事情要从山东百姓的利益出发。这没毛病。

刘大夏道:「还是治水的老法子,以工代赈!鲁西有几十万灾民。凡十六到四十岁的壮年男子,参加水利施工,每月发半石粮米。」

半石粮米就是八十三斤。添点野菜煮糊糊,够四口之家吃一个月了。

黄伯仁道:「妙哉!灾民有粮米赚,必定踊跃报名。」

刘大夏道:「诸位各自去发动鲁西百姓,五日之内,我们凑够十万民夫就动身去曹县。」

一众官员散去。

常风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河道监管郭奇驴身上。

十年的锦衣卫历练,让他有了一种敏锐的直觉。

他总感觉郭奇驴有些鬼鬼祟祟的。

郭奇驴出得阳谷县衙。县衙大门前站着几个河道监管衙门的小宦官。

常风站在大门内偷窥着郭奇驴。

只见郭奇驴跟一个小宦官嘀咕了好半天。小宦官一拱手,上了一匹马。

恰好徐胖子走了过来:「常爷,看什么呢?」

常风道:「看到那个骑马的小宦官了嘛?你跟上他。在城外把他抓起来。我要审问。」

「这事儿别让郭奇驴和钱宁知道。」

徐胖子惊讶:「怎么还背着钱宁?」

常风提醒他

:「你忘了,郭奇驴和钱宁都是钱公公的义子啊!」

按照之前白昂讲课时所说,河道官没有一个干净的。

常风认为郭奇驴指定也从河道上捞了好处。只是多、少的问题。

今日县衙议事,常风见他表情慌张。出来后又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做贼心虚。

傍晚时分,常风跟刘大夏、黄伯仁正在吃晚饭。

晚饭是三碗蒸麦饭,一碟咸菜,一碟炒青菜。

灾民们吃的是麦粥。他们三人不忍心铺张。

刘大夏道:「黄部堂,你从莱州运来的那三千石海盐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我让每个粥棚在每一锅麦粥里都放上一捧。」

「人要是不吃盐,身上就没力气。还谈何让灾民们跟着咱们治水?」

黄伯仁道:「那批海盐是我强逼盐商捐的。呵,估计他们到现在还在问候我的八代祖宗。」

虽吃的是粗茶淡饭,常风却感觉比孔府宴还要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