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学究丘濬上了心。一进内阁就办了不少事。
人家新官上任,徐浦和刘健也不好拦着他。
弘治五年,秋末。
久病缠身的王恕怒气冲冲的进了内阁值房。
徐浦连忙打招呼:“王老部堂!”
王恕的资历摆在那儿。虽不是阁员,但徐浦对他十分尊重。
王恕没有搭理徐浦,直接走到了丘濬的书案前:“丘阁老。今年夏天京察,我贬退了二百多名尸位素餐的京官。”
“可我告假这段时日,你竟以内阁阁员的身份,将其中的九十多人全都调回了京!”
“难道你要跟我们吏部打擂台?”
丘濬瞥了王恕一眼:“皇上半个月前有旨意,内阁学士有权择优选官。我只是尽本职而已。”
弘治帝执政前六年,将权力大部分都给了六部。
刘吉致仕后,弘治帝逐步让内阁分走六部的一部分权力。
人事权就是其中之一。
王恕怒道:“你都说了,是择优选官!那些庸官糊涂官你调回京做什么?”
丘濬针锋相对:“那九十多名官员,都是科举的一甲或二甲前二十!科举名次等于优劣!”
王恕大吼:“科举名次靠前,不一定有做事的能力!”
丘濬“刺溜”喝了口茶,一脸高傲的神色,问:“敢问王部堂,你科举名次如何?”
王恕答:“我是正统十三年殿试三甲第三十名,赐同进士出身。怎么了?”
丘濬开始跟王恕摆资历:“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名次嘛?我是正统九年广东乡试解元。景泰五年殿试二甲第一传胪!”
一甲只有三人,二甲第一相当于全国第四。
且当初丘濬殿试时,本定为了一甲第二名榜眼。因长相略差,才被降为二甲第一的。
丘濬质问王恕:“你殿试名次靠后,就故意弃用名次靠前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王恕是个暴脾气。狠起来连镇守太监都敢吊起来痛殴,甚至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暴打锦衣卫。
此话一出,王恕直接火了:“丘濬,你放屁!你自己去看看他们的京察档底,考语全都是下等!这些庸官应试文章作的再好也不能用!”
丘濬针尖儿对麦芒:“我看是你王部堂来找我打擂台才对!”
“给我择优选官之权的是皇上!王部堂对我有意见,可以上书皇上!”
王恕道:“上书就上书!我还怕你不成!”
说完王恕气冲冲的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对着首辅徐浦留下一句:“一个月没来内阁值房,徐首辅,这值房里怎么一股酸腐味儿?”
显然王恕是在暗讽丘濬迂腐。
老王和老丘的官司打到了弘治帝的面前。
弘治帝这回没有支持王恕。作为皇帝,他有着自己的考量。
理学大师丘濬刚进内阁,调回了一批被贬的科举名次靠前的文官。
如果弘治帝准了王恕的奏折,把这批科举宠儿贬了,驳了理学大师的面子。岂不要得罪普天下的读书人?
没办法,弘治帝只得驳回王恕的折子,支持丘濬。
锦衣卫北镇抚使值房。
常风正在喝茶看经义预备明年的春闱呢。
钱能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常风起身拱手:“见过督公。”
钱能大怒道:“反了,反了!”
常风给钱能倒了一杯茶:“督公息怒,谁反了。”
钱能一拍桌子:“丘濬反了!这厮入了内阁之后,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人家王老部堂忙着考察、裁汰庸官,累出了一身的病。”
“丘濬这厮倒好,一入阁就把王老部堂裁汰的九十多个庸官儿调回了京!”
“跟王老部堂这样公忠体国的能臣相比,他丘濬算个鸡脖卵子?就一个只会之乎者也的腐儒而已!”
“他懂个屁的用人?”
钱能是王恕的小迷弟。听说这事儿后,他比王恕本人都生气。
钱能话锋一转:“北镇抚司往丘濬府邸里派耳目了没?”
常风答:“按规矩,往内阁阁员府邸派耳目,需皇上的密旨。因皇上没有授意,故而没派。”
钱能道:“你立即调派精干耳目,潜伏到丘濬府邸里。丘濬做下任何不法情事,立即禀报给我!”
“我得给王老部堂狠狠出一口恶气!”
钱能如今是东厂督公,监管锦衣卫。是常风的顶头上司。
他的话,常风得听。
于是常风拱手:“是。我这就往丘府派耳目,监视丘濬。”
五日之后,入夜。
太医院院判刘文泰捧着一个匣子,进了丘濬的府邸。
院判职正六品。这个官职很特别。任官之人不仅要有功名,还要懂医术。
在丘濬的书房中,刘文泰给丘濬行了礼。
丘濬看到刘文泰的手中捧着匣子,认为他是来送礼的,冷哼一声:“我最重名节。”
“礼物还请你拿回去吧!”
刘文泰连忙解释:“阁老是当世大儒!论学问,是天下难寻的士林巨子。论人品,您风骨高洁,简直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下官不敢拿金银俗物来坏您的名节。下官带来的礼物,是一套宋版的《王文公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