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年的正月。
整个京城官场风声鹤唳。副千户钱宁领着缇骑四出,抓捕清流言官。
清流言官们个个在家如待死的鱼一般,等待着缇骑上门。
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有趣。常风为了找替身,提拔了钱宁。钱宁就此开启了显赫的三十多年亨通官运。
钱宁忙疯了。常风则是稳坐钓鱼台。安心在家过年。
正月初三,常府厨房。
常风跟老泰山刘秉义、妹妹糖糖擀着面皮包合子。刘笑嫣则抱着壮壮在一旁看着。
京城习俗,正月初三要吃合子。合子即是馅饼。
让替身站在前台锄草的事办的很巧妙。常风心情不错,今日特地亲自下厨。
糖糖拿起白面,抹在了常风的鼻子上。
刘秉义笑道:「乖糖糖。这白鼻子可抹不得啊。昆曲里,凡是白鼻子都是女干诈小人。」
常风随口道:「还别说,最近我还真干了一件女干诈的事。」
糖糖又将白面抹在了刘秉义的鼻子上:「姻伯,你也跟哥哥一起当女干诈小人吧,哈哈。」
虎子跑了进来,嘴里叼着一根骨头。它趴在火炉边,惬意的烤着火啃着骨头。
壮壮在刘笑嫣怀中「咿咿呀呀」说着婴语,时不时「哈哈哈」的笑着。
一家人其乐融融。
就在此时,下人禀报:「老爷,锦衣卫的钱小旗求见。」
常风纠正他:「现在是钱副千户了。」
说完常风来到了客厅。钱宁见到他倒头就跪,跪下就磕头:「属下钱宁,给常爷拜年啦!祝您步步高升!」
常风笑道:「快快请起!」
钱宁起身。常风问:「京里参与结党的清流言官都抓起来了嘛?」
钱宁答:「一共一百三十八个。全抓起来了。现在诏狱的牢房,有三分之一关的都是言官。」
常风道:「嗯,立即对他们进行审问。让他们招认一些够丢官、不够丢命的罪行。」
「拿到供状后,交给三法司定罪。」
钱宁问:「咱锦衣卫就能定罪啊,交给三法司作什么?」
常风解释道:「皇上要光明正大的将他们撵出京去。咱锦衣卫名声太臭,不够光明正大。」
钱宁拱手:「是。对了常爷,我忙着抓人,初一没来给您拜年送年礼。今日补上。」
说完钱宁递上了一份礼单,又让人抬上了一个小箱子。
常风看了一眼,礼单上光是银子就有五百两。还有什么苏杭丝绸、南京云锦之类,皆是贵重之物。
钱宁这厮,让常风卖了还忙不迭的给他送钱呢。
常风看完礼单,面色一变:「钱宁,你要这样咱们就不是共过生死的兄弟了!」
「你跟我志同道合,又一起打过仗。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钱宁连忙道:「这些只是小弟的一点意思。」
常风摆摆手:「咱哥俩要是谈钱就俗气了。你要不收回礼单,我现在就端茶送客。」
钱宁无奈,只得将礼单收回袖中。
常风又道:「京城这边的清流抓完了。下一步得去抓南京的清流。锄草务尽嘛。」
「令尊钱公公,当过八年南京镇守太监。南京是他的地盘。」
「如今的南京镇监蒋琮,是令尊的心腹之人。」
「过完年,你立即带三百袍泽去南京,让蒋公公配合,把南京那帮聒噪的乌鸦也赶出官场。」
钱宁笑道:「常爷您算说对了。南京一直是我义父的地盘儿!我去那儿办差就像是
鱼儿入了水。」
「您放心,我到了那边,用不了半个月就会将他们一扫光,全拿下!」
常风满意的说:「嗯,我相信钱老弟的能力。不然也不会在皇上面前谏言,升你做副千户。」
一提到这茬儿,钱宁又开始感恩戴德:「您这回不光让我升了官儿,还让我在京城里抖足了威风!」
「以后恐怕阁老、大九卿也不敢轻视我。」
二人聊了好一会儿,钱宁告辞离去。
钱宁刚走,马文升来了。
马文升可没给常风带什么礼单,只带了一肚子怒气。
常风朝马文升拱手:「马老部堂,有礼了。」
马文升面色铁青,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椅子上:「常风,你也太不像话了!抓光了都察院的御史,署院为之一空!」
常风陪笑:「我的马老部堂,您可冤枉我了。清查京中言官,是皇上给锦衣卫下的旨。」
「我们锦衣卫的大掌柜是朱指挥使。他把差事交待给了钱宁。」
「人都是钱宁抓的。与我无干啊。」
马文升冷笑一声:「呵,这话你自己信嘛?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钱宁只是你的提线木偶而已!」
老马是个明白人。
常风收敛笑容:「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马老部堂的眼。」
马文升叹了声:「唉。其实我也对京中言官有所不满。今年兵部的好几道改制方略,都被兵科给事中联合御史顶了回来。」
「只是,我觉得做事要有个度。你们抓几个领头的也就罢了。怎么把整个都察院都给清空了?像什么话?」
常风道:「马老部堂。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明的官员多的是。清空了一批不听话的,皇上自会换一批听话的上来。」
「用不了两个月,都察院照样人丁兴旺。」
「当今皇上是明君。那些不听话的留在京中,只会掣肘皇上励精图治的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