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起来洗漱过后,江弦上隆福寺吃了个早饭,随后坐着公交车往木樨地的部长楼去。
轻车熟路上门,敲三下,万方很快打开。
“曹禺老师!”
曹禺坐在客厅,旁边儿坐着一名中年男人,瘦巴巴的,灰发戴眼镜,脸上满是褶皱,不过浑身上下整理的一丝不苟。
江弦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此人曾在末代皇帝饰演过监狱长,这个形象也是相当经典。
“江弦先生来了,请坐。”曹禺彬彬有礼的招待他,而后转过头笑着给身边人介绍。
“这位是创作出《许三观卖血记》的江弦先生。”
说罢,又转过头给江弦介绍:“这位是英若诚先生。”
“你好。”江弦和他握了握手。
“听闻过江弦先生的作品。”英若诚笑着说。
“英若诚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京城人艺的演员。”曹禺先生介绍说。
英若诚就是英达的爹,不提他那个糟心儿子的话,这位绝对是够优秀的,高级知识分子,著名翻译家,精通四国语言,是京城人艺的老话剧演员。
要说起来,老英家祖上真是声名赫赫。
英达的爷爷,英若诚的父亲——英千里,解放前去了海外省,英文水平极高,是钱钟书的学生。
晚年时钱钟书说过句话:
全中国真懂英文的,加起来只有两个半,一个我自己,半个是复旦大学的林同济,另一个,是辅仁大学的英千里。
众所周知,马Y9是给蒋J国当英文秘书起家的。而马Y9的英文,正就是英千里教出来的。
英家这一大家子,画家、建筑家、翻译家、哲学家五代豪杰,五代威名,不够小英达一个人败的。
万方给江弦倒一杯水。
曹禺解释说,今天之所以请英若诚过来,也是想让他来给江弦讲讲话剧,让江弦多听一些经验。
听英若诚讲了一个小时,三人一起坐着抽烟,江弦从包里取出一沓《天下第一楼》的稿子,放到桌上。
“老师,这段时间我抽空写了篇稿子,想请您看看。”
曹禺扶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扫了一眼,“话剧剧本?”
江弦点点头,自顾自说,“戏剧界都在搞创新剧目,搞实验性剧目,不过我这个话剧新人没经验,就不去尝试这些新潮派,写了个老东西出来。”
英若诚听了很开心,立马肯定道:“你这么写是对的,我那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在燕大里头搞了一个戏剧社,整天追求现代主义,研究那些倒叙、意识流、不分幕的东西,说新、说好。
那样的剧本能行么?
不行!
要写,就实实在在的写几幕戏,该关幕的时候就关幕,回到现实主义上来,才能写出好戏。”
曹禺捧起桌上这份稿子,顺手举起放大镜,扫上一眼。
“天下第一楼?”
他看向江弦,“讲什么的?”
“清末民初那会儿一家烤鸭子店的事儿。”
“烤鸭子店?”
曹禺笑了笑,好久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了,这倒确实是清末明初的词儿,能从江弦嘴里说出来,说明他写的相当考据。
“先讲讲内容。”曹禺很感兴趣的说。
江弦喝一口水,详尽的把这篇剧本给曹禺、英若诚两人讲述了一遍。
曹禺耳朵不好,他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的足够大声。
讲完话剧的三场大幕,讲到最后短暂的尾声,那一副硬木漆金对联。
“上联叫: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
“下联叫:只三间老屋,半宜明月半宜风。”
“横批:没有不散的宴席。”
英若诚忍不住拍案击节,“好!”
“好一副对联!”
“结尾煞足了,这一台大戏是彻底托上去了!”
剧本和写文章一个道理,讲究“凤头、猪肚、豹尾”,前面写得好不算完,结尾也要结得漂亮。
“这尾托的不错。”曹禺也肯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