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肯定不愿意找这麻烦,他准备直接上家具厂买,这会儿京城最出名的家具厂叫龙顺成,后来被认定为老字号,是1956年公私合营大小三十五家家具厂并了厂并成的,卖旧家具,也卖新家具,还有创汇任务,有些家具得拿外汇券买。
文讲所开办许久,7月已经有学员们陆续开始发表作品。
大家在小资料室里扎堆儿,每期、每部刊物都要挖掘一遍,看看哪位学员又发出去了什么新作品。
《米》这部出版以后,很快便被文讲所的小资料室所收录。
孔捷生这天来到小资料室里,在面积不大的资料室里转了一圈,很快从书架上找到一册新到的书。
——《米》
他从书架上取下,登时被其略带些怪诞陆离的封面所吸引,更惹他注意的是后面的署名,赫然写着“江弦”二字。
孔捷生顿觉天旋地转。
这小子真就闷声发大财?
上次一声不吭,发表了一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被学员们一致认为是文讲所开办之后发表最快的学员。
这才过去多久,就又出版了一部?
文讲所的学员们喜欢互相阅读彼此的文章,孔捷生也把江弦所作的几篇文章都阅读了一遍,所以他很确定,这是江弦从未在杂刊上发表过的一篇。
再简单翻阅一眼,看到那极其惹眼的一排“人民文学出版社”。
“你条粉肠!”孔捷生忍不住气愤的骂了一句,从头酸到了脚。
人文社,正如《人民文学》一般,朝阳166,那是多少作家心目中的圣地。
他要是能被人文社出版一部作品,那真是恨不得敲锣打鼓,从京城一路通知到他们广东老家去。
孔捷生赶紧找到个地方坐下,翻阅起了《米》这篇。
在最前面,看到一篇王濛所写的序。
王濛是文坛正当红的作家,是如今中国名气最响的作家,也是文讲所的老师,更是孔捷生在文讲所的指导老师,他每周都要抽出一个空闲,去王濛的家里听讲、学习。
所以忍不住读了下王濛所写的这篇序,前面大意是讲了一下“意识流”在中国的发展。
在王濛看来,中国最早的一篇具有“意识流”特征的,是1918年鲁迅先生发表的《狂人日记》,“5,4”早期的意识流文学,来自“弗洛伊德学说”和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更受到了日本“私”的影响。
而鲁迅先生曾留学日本,《苦闷的象征》这篇也正是由鲁迅先生所译制。
后来又有郁达夫、郭末若、徐志摩、茅盾、林徽因一大批文人前赴后继,发扬和拓展。
时间线空白三十年。
王安忆母亲茹志鹃所写那篇《剪辑错了的故事》,被视为新中国第一篇意识流风格。
而江弦所创作的这篇《米》,在意识流特征的应用上,已经完成了对茹志鹃,对王濛自己,以及对所有前人的超越。
看到这儿,孔捷生的心脏不住的开始收缩。
王濛这句评价,实在是惊世骇俗!
《米》这篇已经完成了对前人们的超越?
这些前人是谁,王濛在前面已经写的很明白了,那是文学殿堂当中一颗颗璀璨的明星。
虽然前因条件是“意识流特征的应用”,但这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孔捷生快速的往下继续看去:
王濛把江弦在《米》中的写法,称作“东方意识流”习作。
他说江弦不以“现代”排斥“传统”,而是在积极寻找它们的契合点。
把王濛所写的这篇序看完,孔捷生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
王濛简直把这篇《米》捧上了神坛。
孔捷生本身便对“意识流”的习作很感兴趣。
他写了一篇《海与灯塔》,虽然比不过王安忆那篇《雨,沙沙沙》,但也足够让他得意了,在33名学员当中,他也算是“意识流”应用这方面的佼佼者了。
此刻看到王濛对同是学员的江弦这样评价,心中难免会有些不服。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翻开正文,一头扎进了《米》这篇之中:
五龙是枫杨树村一个逃难难民,因为水灾从乡下逃亡到城里。
他在码头饥饿难耐,却受到码头帮阿保的羞辱,像条狗一样为了口食物管人叫“爹”,还被强灌了五大碗烈酒。
醉酒醒来后,他阴差阳错跟着辆米车来到米店,出于对米的特殊情结,他以不要钱、只吃饭的条件,成了米店一名伙计。
米店老板姓冯,只有两个女儿,大小姐织云生性浪荡,十几岁就爬上了六爷的床,成了六爷的禁脔,她把五龙当做满足肉欲的工具。
二小姐绮云尖酸刻薄、剥削苦力,五龙兢兢业业的干活,只是吃饭太多,都被她视作眼中刺、肉中钉,一顿恶骂。
“这里没有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