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哪有这种事,真要确认我也说不好,反正有点像,被你一提我有些恍惚起来了。”
药店老板的尿性就是不论问他什么,只能给到你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想在他身上拿主意,必然得等到天荒地老。我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杏子身上。是的,这个流里流气的少女,长达三个月时间里都与大长老在一起,细节方面的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要怎么问呢?此女处在反叛期,而且也有些精神分裂的症状,那么先试试感情牌。
“好久不见,风铃。我知你没看过我这张脸,但咱们曾经见过。在车厢大战时,你不是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大姐么?对了,我就是那时被你形容为,在走道里搂着她求欢的那个男的啊。”我尽量舒展开迷人笑容,抚着她肩头宽慰道:“其实在你走后,她并未丧生在深雷场,最终被我捞了上来。所以,你别有心理负担,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是吗?那太久了,我有些不记得了。”尽管她装得很无所谓,但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现在的她就被困在贝巴因道场里,相信一会儿就能见到。我想先与你确认几件事,以便给出我直观概念。大长老果真长着那种眼睛么?她又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啰嗦的老女人啊,但在那堆妖人里,尚数她脾气最好。你是想问她是不是圣维塔莱吧?很可惜,我也难以确定,因为这个娘们只有一颗瞳孔长那样。”她装模做样地问我要过一支变色龙,闪烁其词道:“可是,作为人又要如何来判断她是好是坏呢?我也不可能见到方方面面,只能说脾气还不错,我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料理,但也可能是装的。”
“天下有没有只有一颗隔世之眼的人呢?”见她比男子还不靠谱,我只得看向奥莱莉。
“据我所知,世界之大还不曾有过这种人。”泅水之星耸耸肩,笑了:“你这样是问不出的,小妞被关了太久,对谁都不信任,怎知她没在给你下药?必须让她见到信服的东西。”
一个为所有莉莉丝所称道的人,同时是弃姐妹会而不顾的人;一个被布雷德利赞为天使般的好人,又同样是屠戮沙利文残暴的恶人;她的相片显示出身份为彼岸花,然却长着一颗圣维塔莱般的眼睛。诸多谜团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大长老犹如晶莹剔透的夜光杯,瞬间将人的好奇心烧到沸腾。我凝了凝神,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论有多蹊跷,都决意去踏这个坑。
与此同时,控制角碉的争战正酣,突进去的十人分队,不到一分钟便阵亡五人,其余几个慌得一头窜进北馆破楼,借助浓雾弥漫隐匿起来。而这三股夜弓鸟和马面蛾,提防着正在不停穿插的世界之子,无力分兵再去追杀他们,只得牢牢控制住狭窄入口,继续与敌对峙。
一道弧光自破墟间滑过,落在龙卷风中心,那是一颗奇形怪状的珠子,垒球般大小,球面布满一颗颗贝类镶嵌的眼睛。此物名唤但丁鳄眼,是圣维塔莱携带的另一奇物,他们可以透过它,观察到自身无法企及之处,犹如当代的袖珍无人机。然而这么一看,久经战阵的圣维塔莱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站在最前列的追击者慌忙遏制住攻势,扯破嗓子高喊道:
“停,别再蛮勇无谋往里乱钻,重新拟定战术,红骷髅改换破凿弹,郁金香气胶弹跟进!”
落入他眼帘的,是这个被轰开的门首,因122mm滑膛炮巨大威力,导致大量的碎砖瓦砾将逼仄通道寘满,除了挡住去路的M1A1外,中途还有道场内部开来的两辆运蔬菜的货车,以及艾莉森的板车。若不清理干净,无法涌入大量人员,这是兵法上的大忌。
而叫他头皮一紧的,是这三股狂飙般的龙卷,它们分别由夜弓鸟、马面蛾、水晶虫以及叫不上名来的粉尘怪雾所构成。地上躺倒的尸骸各具形态,一种是浑身沾满像沥青般的皮脂,那是由辉光刺透造成的;另一种是面色血红,则表明内脏已被煮沸,也就是烧死;还有一种是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青色水泡,鼓胀且易破,则说明身重剧毒。这五名死者,均受到了不同妖物的袭击。换言之,道场出来的老妖也采用了混合打法,让兵士来不及换弹。
另一名叫毁灭者的圣维塔莱,开始向着丘下大叫:“在前十轮对峙下,它们全军覆灭,同时也总结出失败经验。现如今这些妖物是虚实结合,生死搭配的格局。夜弓鸟是辉光活人所分化,马面蛾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所演化,至于水晶虫和怪雾,我怀疑是又被喂下珠子的藠螨。若用气胶弹只能杀得了死物,却拿活物没办法,两者齐发又对付不了藠螨啊!”
“闭嘴,咱们不仅要继续强攻,而且还要加大力度,你难道打算给它们喘息的机会么?”坐镇大帐前的领队圣维塔莱迅即掏出步话机,自顾自走去边角打电话。蜂拥在坦克前的众人,只得听命行事,咬着牙破着胆继续往里填人。时隔不久,道场内传来各种杂响,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一支海神奉命赶到,逃进北馆的残兵也跳将出来反击,几处一同发力,这才稍稍将龙卷逼退。趁着这个空档,角碉下又挤进十余人,各自躲在破墟下不停开枪。
这名领队重新走回大帐,喝令五名同伴全数退回,他们搬来好几口大铁皮箱,打开去看,却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铠甲。这种甲的质地是犀牛皮,然而在甲胄之上挂着许多陶瓷砖,除此之外一条金属线也没有,全部由手工搓成的棉线缝制而成。
世界之子随后也被召回,他们纷纷往身上挂起一种结构简单的装备,外形犹如打气筒,实际却是掷弹筒。炮身长46cm,净重5.2公斤,有效射程八十米,最大射程一百一十米,专用于飞越障碍物,打击子弹无法企及之处。三人为一组,一人半蹲倾斜身体,一人扶住筒管调校角度,另一人专负责填弹。它利用气压将填装的土罐射上天,呈弧线越过碉楼后砸在道场中央。一式性陶土被砸烂,会激射大量生黑铁屑,瞬间限制住三股龙卷进攻势头。
而攻破后门的海神们,只管激发红霰与巨丽母,逃入楼馆的溃兵专丢鸦片膏,最后再加上爬过坦克的郁金香部队,专事狂喷气胶弹,三股力一起发,很快便打破了这个混杂妖阵,并撕开一道口子。大批的飞鸟与虫蛾应声坠地,化为浓稠紫色皮脂死伤殆尽。
“这个叫佐治亚的美国小地方,简直就是怪物巢穴,再不来收拾它们,不知将酿成多大灾难。”见遏制住道场群妖反击的势头,圣维塔莱领队长吁一口气,重新坐回马扎,对着身边几个穿西装貌似政府官员般的人叮嘱:“大量配备陶瓷甲,必须一小时内送达这里。”
“这个,恐怕有些难度,毕竟距离那么远,只能通过空运。”为首的西装男抹了把冷汗,应承了下来,答:“好吧,所有库存,包括还没用上的,一件不漏都给你运来,那么依你之见,今晚破得了吗?我也得向上峰汇报进度。”
“如果只是这种妖阵规模,不出一小时便能彻底镇压。而我担心的,是时辰未到,道场内真正的煞星们还没使出杀手锏。不论他们搞什么花招,我都有法子应对,等待这场大战,咱们足足准备了大半个月,断不能放跑一个,必须就地全歼。你,就这么汇报上去好了。”
而混迹在道场内的天竺菊,每当要偷偷靠近范胖时,都会被神龛前不时回头的两个怪人所打断。她只得原地站下,等待更合适的机会,趁着这段空隙,她开始一一打量起仰头喷吐妖雾的莉莉丝们。这么一看她满心绝望,因为原隶属她麾下的这群娘们,无一例外都在列,之中虽缺了几个,但几乎都是相当熟悉的友人。黄瓜、红苜蓿等人,就在她左手边。
“太可恨了,我仍旧晚来了一步,她们多半已救不回来了。在这半天里,道场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么连大莉莉丝那种社会经验丰富的人,也会一同中招呢?”她暗自懊恼,同时无比哀伤,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眨眼间全化为了老妖,那么等待她们的最后命运,就是被斩尽杀绝。倘若迪姐未被提前处决,这种悲剧绝不会发生。
“诶?这却奇怪,此女何许人也?”就这般一边看,一边辨认面貌,天竺菊忽然注意到人堆里站着一个从不曾谋面的女子,她也像众人那样仰面朝天,不过眼珠子却在骨碌碌打转,似乎有些注意到群妖中混杂着一个奸细。此女的体型给人熟悉之感,然面容却清丽秀气,天竺菊本就是爱美之人,倘若队伍里存在这般姿容的女性,她绝不会叫不上名字来。
眼见得碉楼争夺战即将败北,所谓的沙利文再也忍不下去,她朝僵站着的人头马狠狠踢了一脚,似乎催它赶紧去助战。自己却忽然松垮坠地,只余下一堆破衣烂麻,无数蚯蚓般的黑色蠕虫顺着门廊滑溜出去,纷纷跃入水洼消失无踪。
紧跟着,人头马也长啸数声,抖开一对阴爪凌厉扑出,两只压阵老妖最终参加进战局。
“太好了,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最佳时机!”天竺菊哪能让它稍纵即逝,忙将罩袍一丢,快步来到范胖跟前,拔出短刀去割绑绳。然而她实在太年轻,别人怎会不做任何预案呢?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怪笑数声,撞开其余僵站的莉莉丝们,一把拧住她长发将之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