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10:Sacrifice(断腕之行)
一道球形电链击中钟楼檐顶,火屑化为流苏自碉壁坠下,残土被空地间的小龙卷呼啸着刮走,大雨越发滂沱。Dixie浸泡在水沫下,从头凉到脚心。土丘之下,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群贼就像打赢了一场史诗大战,纷纷对空比出胜利,高喊着活捉9号的欢呼。身着黑色皮装的醉蝶花成了个模糊不清的黑点,被乌泱泱的人群一冲,顿时失去了踪影。
“她被威胁的时候,你人刚巧在泛渣之井底下,为了怕你担心,傻妞要我三缄其口。”礼貌者一面指挥着人群去后山搬运军火,一面向她解释:“她问那个骑高头大马的人说,可否以自己来换取大家平安?人家的回答是,早已与古巴人谈好了价码,要将姐妹会成员卖入黑窑,如果出得起赎身钱,倒是可以坐下来商量!”
“欺人太甚!还没攻破女神峰,居然已将女孩们都当成了囊中之物,公开进行勒索!”Dixie气得嘴角抽搐,一把拧住琴弦的衣领,叫道:“我早就说过,流氓们都是没皮没脸、不懂廉耻的混帐,她怎不长记性?你俩干嘛不拖住她?至少也要争取到我赶回!”
“我们尽一切可能规劝她冷静,但时不待我,底下说她不下山,每隔五分钟便发射一轮,可这种十八世纪的堡垒怎经受得住坦克重炮呢?所以小姐登高喊话,让他们罢手,梳妆打扮一番,说自己即便去受辱,也不能蓬头垢面,她已经足足拖延了九分钟。”
“这是醉蝶花临走前要我交给你的。”拉多克从怀中取出手机递到她手,叹道:“小姐在录音器里留了话,希望你能顾全大局,目前维系众人不离心,你是支柱,不能倒下。”
“我算什么支柱啊?我只是个置身事外的人,本不该被卷入这场浩劫中来!”Dixie欲哭无泪,接过机子,独自走去碉楼角落,找了个避风的屋檐按下播放键。
“长久以来,我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很快,手机里传来醉蝶花独有的天籁之音,她并不像以往咱们捻熟的电影台词,开始一通煽情和渲染悲壮,例如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等老调重弹,而是显得相当平静。Dixie愣了愣,不由重新戴上耳机倾听。
“这是我罪有应得,因我迫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将他从家里绑走并付诸无比惨烈的拷打,我有愧于他一个公道。这就像此刻你理解的我那样,充满着对山下这伙咄咄逼人的黑帮仇恨那样。如果稍微想得远一些,我慢慢陷入了恍惚。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没关系。除了药店老板,我管不住情欲,又无数次伤害了你,这是上帝对我的惩戒;黑帮虽然嚣张,但惧怕鸳鸯茶这个大流氓,而今抱到更粗的大腿,自由宪兵的门徒组织,所以才变得有恃无恐。”
“是啊,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但你想说明什么呢?”Dixie点起支烟,也陷入了恍惚。
“门徒是否凌驾于他人之上呢?他们再怎么凶悍,依旧拜服在暗世界淫威之下;而暗世界呢又受辖于现实国家政府的限制之内。两院要推出法案,总统要竞选,都需要国民的选票,而你的工作就是揭露舞弊,政界丑闻,似乎压了他们一头。可严酷的现实是,我代表国民,你代表媒介,咱们又统统受到别人的胁迫。我的天哪,一张漫无边际的叫人窒息的网覆盖在我们全部人头顶之上,不论敌我还是中间人,全都无力且绝望地困在其中呢。”
“这个不爱看书的傻妞,是不是最近被人喂了什么药?”对于自己这个小男友或小女友,Dixie还是知根知底的,她文化程度较低,平日里说话没什么风采,通常这类人比较容易被洗脑,但诡计想在她身上试验成功却又很困难。因为她过早地混迹社会,拥有了一套完整的自我识别能力。这些留言,她很显然经过沉淀,并竭力想要明晰一些社会大道理。
“前不久我们真正下到泛渣之井,当晚清理旧货时,我在其中翻到了一本书,名叫第二十二条军规。此刻的我最恼恨的,莫过于世界之子的小老汉,然而在他之上,还有着更为强势的五大家族‘步击之影’。荒诞可笑的面具下绝望冰冷的现实,令每个受害者都成了施加者,而每个施加者又都是受害者,这才是社会的本质。你默默哭泣,望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颤抖不已,也许看透了这个怪圈并充满无力感,我打算挺身而出去打破这些链条。”
“果然哪,她怎会平白无故忽然探讨起一些深刻的社会哲理了呢?原来是书本的毒害。”Dixie紧闭丽眼,胸中气愤难消,不由得去想,幸亏她没来得及去杜克大学进修,不然这个肤浅的傻瓜不知又会被洗成了哪种白痴。不过所谓的名著只是涵盖了道理,并没有答案。
“如果沿用这套理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恶行称为善举,将自私包装成大义,将谣言当成真理,把阳痿说成洁身自好,将愚昧无知化为爱国主义,将无神论者推说成先知先觉,将暴力理解为文明的次序,谁都可以做到,既不需要天赋也不必花精力思索。在这个霪雨飘飞的华宵之日,就连呼吸空气都会疼痛。当我意识到它们的存在,疼痛便化为了勇气。”
“你这个傻瓜,难道不知自己纵然投入烈火,依旧于事无补么?他们是一伙能将死人轻易说成活人的无耻之徒,还是会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来,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开战而来!”如果醉蝶花此刻站在面前,Dixie会毫不犹豫地甩给她几个带血耳光,让她好好清醒。
“我怎会不知自己即将迎来的遭遇呢?那不过就是无数野兽的施暴和亵玩,成为别人的发泄对象。除却外貌,我的本质与他们一样,其实都是禽兽,因此并没什么可惜的。但在这场盛宴发生的同时,我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为你们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并真正了解他们的意图。”尽管傻妞装得十分坦然,但言辞间也不觉哽咽,她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姐妹会一员。
“阴蜮大战时,我也曾将醉蝶花理解得十分肤浅。毕竟在那时,她除了猥亵吕库古小姐,嬉笑着说些玩世不恭的鬼话,全然没有担当。然而我们都错了,如果事件与她息息相关,那这具小小的躯体就会爆发出无穷勇气,这是无法想象的。她不轻言放弃,亲历所有人都不敢冒的险,如果说黑枫镇夺回Krys是个奇迹,那现在她正在创造第二个奇迹。”拉多克环伺一旁,陪着Dixie一起倾听临别赠言,也显得很是感慨。
“当药店老板看过严苛的现实,现在也有了危机感,他想要保护的大长老远比我们麻烦多得多,在底下他交待出最后一个秘密,通往神秘道场的龙口,迷途龟背就在这栋建筑的某处。尽快去找到它并付诸行动,将答案报给博尔顿,兴许才能挽回这一切。敌我关系是微妙的,它随时都会产生变动,试着将布雷德利想成伙伴,一起达成合作吧。”手机的录音临近尾声,她大笑数声,说:“世事难料,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又回想起吕库古小姐踏足天阶之上的那一刻,本以为是多么充满荣誉感,其实只是自欺欺人。这也算是拙劣的模仿吧。”
“那家伙人在哪?你们开始找了吗?”Dixie回头看向道场,见众女来回奔忙后山与钟楼之间,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不由得想去见见药店老板,继续要他吐露实情。
“已开始行进了。但是老大,药店老板获悉小姐下山后,害怕再遭到你戕害,不知躲哪里去了。”礼貌者扫了一眼残破的碉楼,道:“以这面石墙是挺不了多久的,我在着火的破楼地底,又发现了五颗黑锁金锅盖。这些早期地雷,能成为谢里登坦克的绊脚石。”
“要是能靠近它十米以内,没准可以试着引燃炮弹让它在车内炸膛。然而那样,我自己也会被气浪波及。但这只铁甲怪物不除,始终是个严重威胁。”Dixie望着山丘下骚乱的人流,摇头叹息道:“这个傻瓜,平日里总是讥笑我是个白莲圣母,那你自己呢?难道做得更洒脱么?我的态度源自于工作的约束,并不代表个人真实想法!纵然找到那什么迷途龟背又怎样?最后仍然无法避免血战。”
她正在漫无目的地抱怨自责,忽然感觉有东西在抓小腿肚,偏过眼去看,脚下泥泞里趴着一只浑身湿透的小东西,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Dixie感到莫名其妙,派恩维尔周遭的宠物瞧见她素来就不亲近,自己家里也从不养动物,这只似曾相识的黑猫又是哪跑来的?
“咦?这是蓝花楹的咪咪,它何时跑回家来了?”鸢尾蝶出门往树林赶,一眼撞见它,不由四下张望,问:“既然猫在这,也代表说她已回来了,可人又在哪呢?”
“莫非她说底下先离开了一个,不是泅水之星而是小女友么?”Dixie顾不得脏,探手打算将猫抱起,沿着泥泞中的细小脚印去找它回来的方向,然而当手指触及黑猫炸起的背毛,只感身子被无形的静电麻了一下,脑海中传来毫无情感的声音,似乎是一段留言。
“她们里的一个死了。华宵之夜背后的实质,也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什么意思?究竟谁死了?天竺菊、蓝花楹抑或是泅水之星?猫在对我说话?不,不是它,而是返金线!与其说对话更象是一段事先编辑好的留言!”Dixie一时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立即掏出手机拨打起鸳鸯茶的号码,倘若说一小时前他们就快挖通了,那么现在困在胡桃蛾的几人理应早已获救。然而,铃音仍在继续,却无人接听。
Dixie不会傻到在一棵树上吊死,见联系不到老男人,她立即爬高登楼,想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傻妞,毕竟那是她们间的私事,外人难以明白。可惜耳边只有狂风呼啸,一丝一毫寻不到醉蝶花在哪,当所有的希望全被切断,她一屁股坐倒在废墟之中。
“到底是谁死了啊?这段神秘留言又是谁在说话?我快要疯了!谁来帮帮我啊!”
“这种妖术叫做回音虫,康斯坦丁也擅长此道!”一条陌生的返金线搭了进来,Dixie迅即爬起身,双目变得漆黑,无数血线投射出去,开始在楼宇间搜找说话之人。在道场的最深处,奇形怪状的布雷德利正躲在层层叠叠的被褥和罩袍底下,那个人正是他。